梓涵以为这次到监察室谈话、做笔录、按手印之后就没事了，他还一直盘算着，今后如何补救自己对白行长的亏欠。
他在法律处的这段日子，平静得出奇。他总会想起《水浒》中李逵的那句话：嘴里淡出个鸟来。
这件事算是死水微澜吧？梓涵确实不知道一些重大的事情正在酝酿着，此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他却独居一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考试书，做着一道又一道的数学题，背着一个又一个的英语单词。
这一天，邓处过来找梓涵，说行里要开会研究菊花园大厦的事情，让梓涵去参加由汤行助主持的会议，这立刻引起了他的极度不适。
菊花园大厦就在省行办公大楼对面，几年前开建，原是总行批下来的市分行的办公大楼项目，由京城一位具有神秘背景的房地产开发商负责建设。据传，开发商老总本人既是红二代又是总行领导的嘉宾，深受总行的青睐。
此人负责的项目还有兴庆支行新迁址的咸宁路办公大楼：原名叫做“青年公寓“，这是一座地理位置诡异，建筑风格更加诡异的楼。
菊花园大厦已经封顶，外立面已经部分完工，当年据说这座雄壮的建筑物将会为市行带来无比的好运。当时的行领导坚定地认为，形式上超过省行，战略上压倒省行，气势上完败省行，那将是指日可待的。
然而，完犊子了，市行竟然一夜之间就人间蒸发了。
在追寻过往事件的历史长河之中，我们恐怕不能唯心地说，某一座建筑物风水不好，将一定会毁了一个人或者一个企业。但事实表明，市行的咸宁路支行办公楼和菊花园大厦，确实“方“了很多人。
和省行办公大楼就隔了一条马路，怎么差异如此巨大？以至于市行迅速土崩瓦解，省行却蒸蒸日上。
梓涵对于这座菊花园大厦有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在邓处那种异样眼神之下，他的这种心情变得苦涩和恶心，极度的生理不适让他甚至想吐，现在还要参加这样的会议。
但是，他像丧家之犬一样刚刚溜回来，怎么可能有勇气拒绝领导安排的一切事情？即使让你去吃狗屎，你恐怕也责无旁贷，认真地咽下，还要装出喜悦的样子说：“好吃！delicious！”
会上，有包括老宗等几位都是原来市行负责基建的领导，还有省行总务处的处长，以及其他处室的领导。这些人看上去都比较面熟，但是梓涵都叫不上名字。于是，他拿着本子，低着头记录。会上介绍了项目的进展，其实哪有什么进展，省市行合并之前，这项工程就已经停工了，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人们每天上下班都能看见，这座夹在饭庄和菊花园路口的烂尾工程，带着市行领导们的希望，翘首以盼地在那里躺平着。
但是令梓涵吃惊的是，项目的工程款已经付完了，也许，市行已经知道了省市行合并的消息，故意将生米煮成熟饭？也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事情他都不感兴趣，他所担心的，是害怕这个烫手的山芋别落在自己手里，也就是说，千万不要由法律处通过类似诉讼之类的手段，对开发商进行索赔什么的。因为之前他听说，开发商好像是某位国家领导人的孙子，华都银行再牛逼也不能做以卵击石的蠢事，更何况由法律处出面，结梁子的事情自己可不愿意做。
但是，你越担心什么事情发生，这种事情100%会发生。
“今天，法律处的同志也过来了，你们针对菊花园大厦的事情谈谈吧！”汤行助深情地望向梓涵。
梓涵有些晕，憋了半天：“工程的合同我看过了，存在很多法律瑕疵，也就是说很多地方需要完善，比如合同条款、工期的延期，后续费用的支付等等，这些事情我需要和律师沟通以后，才能有确定的方案以及措施。”
梓涵这张不长记性的臭嘴，把自己刚才参加会议时候琢磨的事情和盘托出，而且还是按照他在笔记本上自己罗列的几条不成熟的想法，一条一条地说出来。
“很好，法律处负责联系有关律师，完善合同，同时要准备采取法律手段确保国有资产不能流失！”汤行助算是结案陈词了。
会上，老宗他们支支吾吾不知所云，省行其他处长一言不发，都说自己没有接触过菊花园大厦，不熟悉基建，更不懂法律，所以不便于发表意见。
梓涵却自以为是地说了这么多有用的废话，会后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回到处里，邓处直截了当：“你去联系一下律师，之前你们市行是不是有法律顾问？你不是负责这个事情吗？赶紧联系，把行领导的意思告诉律师，让律师尽快采取措施。”
你们市行？法律顾问？我告诉律师？这怎么分分钟就成了我的事情了？
梓涵也奇怪，但是又不奇怪，谁让自己在会上出尽了风头，人家都是弱鸡，就你能不够？
他只好给老齐打电话，刚好老齐就在所里，梓涵跑到信托大厦那间狭小的办公空间，把行务会上行领导的意思给老齐说了。
关于这个事情如何操作，特别是如何给律师付费，梓涵一点都不知道，他也忘记给行领导提示一下，或者最起码给邓处说明一下。
老齐还是很够意思的，说起草补充合同，他这里没问题，也不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但是他希望今后如果省行通过诉讼解决这个事情，他来代理这个案子，到时候再说费用的事情。
这样算是完成了行长交办的工作，也可以回去交差了，但是这件事情梓涵始终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就坐下来和老齐吐槽。刚好所里的程炜律师也在，他们就一起聊了起来。
看来，这个事情梓涵是躲不掉了，这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粘在他身上，或者更像是夏季公路上晒化了的沥青粘在人白色的球鞋上，难看，还洗不掉。
梓涵这种无脑的举动，把自己装了进来。不过，仔细回想一下邓处的话“你们市行”，是啊，这特么的就是市行的烂事儿，关人家省行啥关系？
你看看行务会上那些沉默不语的处长们，哪个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没有。其实，人家门儿清，心里明白的跟明镜似的。但是老谋深算、久经沙场的人从来都不会主动发表自己的意见，更不会给出建议，只有梓涵这种脑残，才会吧唧这张臭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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