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么个摊子让自己为难。
他心绪颇为复杂地皱了皱眉，声音听起来却和风细雨般：“进来吧，当心该热坏了，用过午膳了吗？”
太子垂着脑袋摇摇头。
宇文曜：“陆明，去让御膳房备两个太子喜欢吃的菜，再端两碗解暑的绿豆汤来。”
太子的这回终于抬头了，满脸写着受宠若惊四个大字。
宇文曜换下一身汗味衣服，出来就见那孩子还直愣愣站着，于是坐下后朝他招了招手：“太子近来是不是又长个子了，过来让父皇瞧瞧。”
太子诺诺地上前，停在两三步远地方，颇有些无所适从。
宇文曜见他这样，干脆先伸出手去：“站这么远做什么？父皇会吃人不成？”
他的话带着分明的笑意，太子也能感觉到，可依然带了些迟疑，半晌才抬眼看了看他，往前又挪了两步。
宇文曜于是抓过他的手腕捏起来，一边捏一边点评道：“嗯，果然是长个子了，瞧这衣服都不合身了，该叫内务府重新给你做新的了。”
太子有些窘迫地用空出的那只手拉了拉衣袖裤腿：“不、不碍事的，儿臣还能穿。”
宇文曜终于没压住叹了口气。
太子一听，膝盖一软便跪下了：“父皇息怒。”他说完这句便一直额头贴着地板，竖着耳朵等着头顶的声音下宣判，可那人迟迟不开口，耳边所能听到的便全只有他自己的如雷心跳。
宇文曜盯着趴跪在地上的孩子，沉默良久，轻轻伸出手去，抓在他手臂上：“起来吧，父皇没有生气，旻儿，父皇跟你讲个秘密好不好？”
宇文旻长这么大第一次从父皇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差点反应不过来，小心翼翼抬眼，一下撞进了一双温柔和蔼的眼睛里，他不自主点了点头。
“父皇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之后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所以父皇那段时间天天抱着一堆人的画像和名字背，连睡觉都没停过，可是一开始的时候每次上朝都可紧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宇文旻摇头。
“因为怕喊错人呀，你看啊，万一父皇上朝的时候，把李大人喊成莫大人，把莫大人喊成陈大人，那他们不得笑话父皇年纪轻轻就眼神不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情绪饱满，太子忍不住跟着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那肯定会一团混乱。
“不过啊，”宇文曜见他脸上的神色松懈了一些，继续说：“父皇一开始可恼怒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自己，不过现在看到旻儿，父皇终于明白了。”
宇文旻歪了歪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明白。
宇文曜更加放柔了声音，抬手去揉他的发顶：“父皇以前一定对旻儿很不好，可是旻儿这么乖巧，父皇不应该对你不好，所以老天爷要让父皇彻底忘了以前的事，重新开始。”
宇文旻似懂非懂，脸上隐隐透出些克制的期许。
“所以父皇以前要是对旻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从现在开始都会一点一点补回来，旻儿可以原谅父皇吗？”
宇文旻愣愣看着眼前的父皇，他和以前匆匆见过几次的人明明一模一样，现在这么看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他忽然想到温丞相当时那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一下孩童心性便爆发出来，许久的委屈全化成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边抽抽噎噎地点头：“儿、儿臣没有、没有怪过父皇，儿臣只、只有父皇一个亲人了。”
宇文曜的心猛地一颤，暂时把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咽进肚子里去，伸手把孩子幼小的身躯搂进怀里。
天大的仇怨，也祸不及垂髫小儿。
直到陆明置好了饭菜来叫人，宇文旻才擦干眼泪，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偏的宇文曜还好一通为老不尊的嘲笑，惹得边上伺候的宫人都纷纷掩嘴偷笑。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自此之后，太子在宫里的地位必然是天翻地覆。
吃过饭，喝过绿豆汤，宇文曜这才想起来这小太子好像还没说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便问道：“今天这么热旻儿还在外面等了半天，是有什么事吗？”
宇文旻虽然经过方才一番其乐融融，却也没能立刻习惯父子的相处，于是依然有些拘谨，小心答道：“儿臣想看看温丞相是不是回来了。”
宇文曜一顿，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宇文旻就是温谨言走的那天，时间一晃居然已经这么久了吗，温谨言漂洋过海，期间只差人带回过一封信件，说是西洋皇帝十分满意礼物，要盛情款待他们几日，让他不用担心，之后便再没有音讯了，想来也是合理，按照如今的交通，渡海的船只能借着风力、水力和人力，陆路又只能靠马车，就算信件可以快马加鞭，渡洋而来起码也得个把月，如非必要也不会去费这个劲儿。
宇文曜算了算时间，道：“也是，确实该回来了。”
正说着，就见陆明捧着一封信进来：“陛下，温丞相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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