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关的时候，她是军医，军营里总是人手不够，她没有时间照料她的宝贝草药，就让我来。我哪里会弄这些，将好几株都养死了，她气得和我大吵一架。后来她还是没功夫，我越养越顺手，倒成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侍弄。”
君璟衍静静地听着，并未出声打扰。
秦曜明明在看着土里的草药，目光却有些悠远，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子半蹲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株辛苦培出的草药移过来种下，身上沾满了泥土，但她毫无知觉，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那丫头小时候就喜欢待在她外祖母身边，不管是药理还是制药，外祖母教什么都认真听着，学得又快，那时她外祖母便感慨，几个儿女都对医术兴趣缺缺，幸好生了个外孙女倒是个有天赋的，还能继承她的衣钵。还开玩笑说，等我与她百年之后，旁的没法留给她，这片花圃倒是后继有人了。”
君璟衍终于出声：“以后我会帮着她侍弄。”
秦曜未置可否，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微儿的性子，既有些像她的外祖母，又有些像她的母亲，但又不完全像。她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若是能无拘无束地长大，大概会是她母亲那个样子，自有主张，敢爱敢恨，仗着自己武艺不俗又通医术，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什么都敢放手去做。”
君璟衍细细想着，宋时微的性子里现在也有这些东西，不管是干预夺嫡还是对付离王，虽然她处事谨慎，但旁人看了总要在心里捏一把汗，尤其让他不放心
倒是秦曜口中的宋时微母亲，与他记忆中那个端庄持重，面上总是笼着淡淡愁绪的宋夫人截然不同。
他道：“不管微儿想做什么，都会护着她。”
秦曜终于转过身来：“哪怕你们君家人想要她的命？”
君璟衍黑眸微沉：“你应当明白，君家人是君家人，我是我。”
“皇帝早已经将她与秦家划作一体，你帮着她，他只会连你也一起猜忌。”
君璟衍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淡淡：“那我会在他出手之前，先杀了他。”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秦曜的老眼震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许久。
君璟衍任由他打量，面色虽淡，却一派坚定之色，无声地告诉秦曜，宋时微他绝对不会放手。
秦曜却道：“看来王爷一直都不明白。”
君璟衍抬眸看着他，秦曜道：“王爷言语间都是对她的维护，却似乎不曾想过，她想要的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护她周全，这些本该是家人做的，只是我们这些人做得太差，才让她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想来王爷必定将她照料得很好，才能让她这么快卸下心防。如今有了王爷，按理说，我们是该放心了才对。”
他这话说得九转十弯，君璟衍却是听懂了，秦曜的话刺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想法。
秦曜的意思是，宋时微只是因为他的照料和保护，对他产生了感激和依赖。
君璟衍语气冷淡：“那又如何？你自然应该放心，微儿现在是我的王妃，我本就该照料着她，不管外祖父怎么想，这是此生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秦曜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去，沉声道：“宁王要怎么帮她侍弄花草，就凭你不能行走的双腿？”
君璟衍不语，那日他抱着宋时微回去，秦曜分明看到了。
“还是凭你时日无多的身体？你能活到几时，陪她几时？”
君璟衍像是突然被刺了一刀，脸色奇差无比。
秦曜一看便知道自己说中了：“果然和我想的一般，权势滔天的宁王，其实是最无法掌控自己生死的人。那就顺便问一句，灵妃娘娘的尸首，还在皇陵里吗？”
君璟衍缓缓抬起头，深如幽谭的眸子一般漆黑：“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秦曜并不反驳。
那便是默认了。君璟衍开口：“这些事情，请外祖父不要告诉她。”
秦曜冷笑了一声：“宁王居然连让她知道都不敢，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我这外孙女，聪颖灵秀，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知道宁王是看上了她什么，皮囊，还是流于表面的那些小聪明？王爷恐怕其实，从来就没了解过她！”
君璟衍寒着一张脸，亦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让步分毫：“就算我身旁有再多妖魔鬼怪，也比秦氏和宋氏强上千万倍，至少我能保她免陷囹圄，没有性命之忧，外祖父为何不能放心？”
秦曜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宁王说得不错，秦家人没有资格置喙她的事，更无颜来指责你......我已经不中用了，至少还想拖着这把身子骨，在入土之前，为她铺好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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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璟衍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宋时微看到他衣摆的泥土，一呆：“你当真与我外祖父在花圃里待了一个下午？”
“外祖父在传授我种花的心得。”
君璟衍声音很淡，但宋时微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还是能些微察觉到他的情绪，以为他是反感这些，不由得蹙眉：“你若是不想去，以后便不去了，也不一定非要是这件事......”
外祖父看他不乐意的样子，心里一定也不会舒服。
君璟衍从来是一尘不染，除了她在狩猎场坠崖那一次，从未见过他狼狈的样子，她早就想到他会受不了。
她把君璟衍往外推：“你先去沐浴更衣——”
君璟衍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才开口：“我何时说过不乐意？过几日我还会过去。”
宋时微一呆，她细细思忖之后，明白过来：“你与我外祖父都说了些什么？”
君璟衍漫不经心道：“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宋时微：“？”
“外祖父说，你小时候乖巧又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外祖母教你学医，他教你学武，你母亲教你弹琴作画，但你最喜欢的还是医术。教了你几个制毒的方子，就拿府里的下人试手，害得他们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你母亲将你关在祠堂里三天都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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