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略垂着头，声音越说越低。
亲眼见过秦无欢满身的伤，才会知道他伤得到底有多重，换做一般人，早就死在半途上了，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拖着这么重的伤势，在皇帝暗卫的天罗地网之下，拼命逃回来，将消息传递给他们的。
她嘱咐了很多，让他不得耽搁，说了自己会进宫救人，却独独忘了叮嘱他小心。
君璟衍听出她的自责，声音紧了一分：“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宋时微抬起头，美眸之中寒星点点，“我只会让始作俑者血债血偿。”
“宵禁之后架着马车夜闯皇宫，这下你跋扈的名声上又要多添一笔了。”
君璟衍却道：“世人知道没有，要让皇帝也知道才好。”
宋时微听出他话中之意，心思微动：“你做了什么？”
君璟衍声音平静：“他昨晚出动在秦家四周的暗卫，已经全部剿杀。”
宋时微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你这不是相当于，直接宣布要与他对着干了？”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与他交手。”
宋时微明了，看来这样的事至少发生过不止一次，怪不得皇帝会对君璟衍那样忌惮，忌惮之中又带着恐惧和隐忍。
用完早膳之后，她想起什么，问丫鬟：“将军可起身了？”
“回小姐，已经起了。”
宋时微点头，君璟衍道：“我跟你一起去。”
宋时微瞥他一眼：“我和我外祖父说话，你这般缠着我做什么？若是无事，你可以先回王府去。”
君璟衍墨眸微眯，声音低了几分：“你们说什么是我不方便听的，还要赶我走？”
宋时微瞬间泄气，怕他秦家就使起性子来，不敢再逗他，轻声道：“我要再去劝他离开京城。”
-
秦曜在自己的院子里。
经过昨日一天一夜的折腾，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宋时微知道他必然也没有睡好。
“我上次给您的药，要记得按时服下。”
秦曜叹了口气：“先别管我了，你来坐下！我问你，无欢还有危险吗？”
这次宋时微给了肯定的回复：“有我在，绝不会让他有事了。”
“那就好......”秦曜喃喃出声。
宋时微知道他对秦无欢几个人的感情，知道他现在心中必然很难受，然而她还是用利用这个机会劝他离开。
她抿了抿唇：“皇帝乃一国之君，尤其是在这天子脚下，他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今日是无欢，明日或许就是钟闽胡功，或许是无风，也或许就是您了......这次是无欢命大，差一点点便要去见阎王了，下次若是换了别人，未必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我再也不想经历这样危急的时刻了......外祖父，只要待在京中，就会有危险，你还是尽快离开......就算是我们求你。”宋时微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祈求。
秦曜闭上眼睛，面露痛苦之色，过了许久，颤抖着嘴唇说出几个字：“......好，我离开。”
见他终于松口，宋时微还没来得及心中泛起一丝喜悦。
秦曜自顾自地喃喃出声：“我早就想去地下陪你外祖母了，你三个舅舅去世的时候，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每天都在想，还一度差一点就成了......可是你还小，宋家靠不住，自小定下的婚事也生了变故，前狼后虎，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失怙无依。”
“好在如今，我已经将身后之事料理完毕，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要记挂的，我本想......”
从他开始说第一个字起，宋时微就瞬间睁大了双眼，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涌出：“没什么要记挂的，那我呢，您连我也不记挂了？”
秦曜嘴唇翕动：“今时不同于往，以后就算没有了我，你也不必万事一个人抗住......你会找到自己的归宿的。”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成天哭鼻子。”宋时微哭得秦曜心软，抬手去给她擦眼泪。
宋时微哭着摇头：“您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如果外祖父也不在了，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孑然一人，您居然忍心？”
秦曜面上是痛苦、无奈、纠结的复杂之色，想说什么，大概是想安慰她，嘴唇动了几下，最终是止住了话头，只是放缓了声音：“好了别哭了，你们既然费尽心思将我救出来，我自然也不会再胡思乱想！”
宋时微声音哽咽：“那方才说的离开京城，还作数吗？”
“自然作数。”秦曜想到还躺在床上生死攸关的秦无欢，心中揪痛，不能在为他这把快入土的老骨头放他们涉险了。
可宋时微的眼泪就像流不尽似的，怎么也止不住，她爬在秦曜膝上，就像小时候向他撒娇那样，似乎要把两世以来满腹的委屈，都随着眼泪流干。
秦曜直被她哭得心里发慌：“好了好了，是外祖父错，不该跟你说这些......”
宋时微在秦曜身边待了一上午，想着要给秦无欢换药才离开。
君璟衍像是知道她会到这儿来，就守在外间等着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目光一暗，却没有说什么。
她给秦无欢换药施针又花了一个多时辰，等出来，发现君璟衍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态，似乎动都没动一下。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傻坐着干什么，你今日很闲吗？”
君璟衍抬头看了一眼她的双眼，还是很肿，“回房间，给你敷眼睛。”语气不太好。
君璟衍将毛巾打湿，敷在她的眼皮上：“哭了多久？”
“好像......也没多久吧。”其实哭了挺长的时间。
“又是苦肉计？”君璟衍说话的时候始终眉头微蹙。
这次不是，但她不想承认，就只轻轻“嗯”了一声，道：“外祖父终于是同意离开京城了，万幸，这般担惊受怕的时刻，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君璟衍把毛巾拿下来，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看了半晌，轻轻地吻上去：“不会有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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