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那对夫妻，他们特意赶来办理退养手续。
确认了妻子真的怀孕后，他立马带着她一起退养孩子，对他们而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在此刻才是一切。
而另一个孩子则没有去看任何人，格温丽拉用手攥着自己的裙子，垂着头跟着他们走进来。
她表现得无措又难过，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新的爸爸妈妈又不要自己了，但依然很乖巧地跟了过来，重新回到孤儿院这个家。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她的眼神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而这些似乎也无法对她带来任何影响。
“领养时间少于一天，可以给我个理由吗？”裴谣按了按手里的笔，藏起了眉心里淡淡的不悦。
按照这里的破规定，她仍然不能拒绝领养日任何退养行为，就像她不能拒绝上午的领养行为一样。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不想养了就退了。”丈夫揽着妻子，很是奇怪院长的问话。
裴谣眉心拧了拧，他们的态度仿佛是在对待一个商品，现在的行为像极了“无理由退款”的银货交易。
那对夫妻也没有在这里多待，在新的手续上签好字便离开了。
在午夜雪地里等领养日正式开启的夫妻，最后却能轻而易举地弃养这个孩子，裴谣在脑海里构建了无数条线，却很难将他们全都串联起来。
裴谣朝格温丽拉招手，示意她过来。
后者拎着裙子走过来，她的裙摆荡在半空里，半分没有沾上地面的尘土。
“院长妈妈……”格温丽拉抿起唇，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裴谣，她的眼睛一点点泛起红色，水雾在眼底凝聚。
裴谣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他们不好，你是个很棒的小朋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格温丽拉眼底划过一丝嘲讽，面上却认认真真点头，“院长妈妈说得对，大家都喜欢我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里带了丝孩童特有的哭腔，像受了莫大委屈般开口，“可是他们不喜欢我，他们把我送回来了。”
“会有人喜欢的，我们一定能等来喜欢你的爸爸妈妈的。”
格温丽拉红着眼睛点头，泪水凝聚又落下，滴在了肮脏的地板上。
[如果换一个小朋友，我可能就心疼一下了。]
[从前面的直播来看她胆子还挺大的，现在不至于会这样，是不是可能是他装的？]
[可能每一个变态都有他脆弱的一面？]
[……别这样，怪渗人的。]
接下来，裴谣轻声安抚格温丽拉的情绪，等她离开后，开始填写新的领养记录。
才写没几个字，她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她在想，如果领养孩子是为了某种目的呢？
一旦达成，他们自然会嫌孩子碍眼，而把他们送回来。
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裴谣揉了揉眼睛，继续去看办公桌上的其他文件。
——
沈越正在写患者记录，这次是关于卡瑞亚斯的报告，他把它放在了记录本的第一页。
“沈医生——沈医生——”
这喊声越来越近，持续在医务室周围打着转，但就是不进来。
似是只想把人勾出去。
沈越没打算理会，把记录本放好后继续探索这间医务室。
“沈医生……快出来，快救救我们。”
外面的声音变得哀愁，拉长了语调把难过与悲伤打在了人的身上，不在意对方是否可以接受这样的苦痛。
沈越按着垃圾桶的手一顿，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却在想起医生守则时硬生生地止了动作。
“你不是想救人吗……你不是想让尽可能多的人远离苦难伤痛吗……你不是最关爱病患吗……”
“我们在这里，我们需要你，沈医生，你快过来……带走我们的难过与不堪……”
“沈医生……”
沈越慢慢抽出了垃圾桶里的那张纸，这是一张患者记录纸，在这个房间里唯一原本就有字的记录纸。
闻灵病院患者记录表。
姓名：格温丽拉
年龄：39
“沈越……沈越……”
外面的声音持续响起，沈越没管他们的骚扰，只专注地看着眼前这张纸——
经发现，格温丽拉有明显的暴力倾向，因某些特殊原因导致生长激素分泌异常，身高停滞在了六岁时期。
经我们的疏导与治疗，她逐渐变得正常，像这里普通的小孩子那样学习、吃饭、玩耍，如果不是我们知道实情，估计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真的只有6岁。
开启治疗后的第一个月，格温丽拉顺利出院。
这似乎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记录纸。
沈越不认识格温丽拉，无法做出更多的判断，但他盯着纸上的最后一句话瞧了很久——顺利出院。
什么院？医院？孤儿院？
“沈越……出来……沈越……”
[外面这声音好渗人啊。]
[这个纸上的格温丽拉是林澜那边那个吗？]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刚刚那份资料上写她39岁，我直接卧槽，她看上去明明只有五六岁啊！！]
[看之前的架势，她明明现在也很暴力，病情哪里好转了？]
[变态都擅长伪装自己，可恶，可恶，怪不得我不是，原来是因为我比较真诚。]
[笑死。]
[我大胆猜测一下，这里本来不是孤儿院，是疯人院或者精神病院这类的，孤儿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为什么建的是孤儿院？感觉青壮年明明该是最多的，来个钢厂啥的都不错。]
[……所以说一切都在猜测中，我就随便说说。]
“沈越……”
沈越头皮有点发麻，他看着病患记录本，鬼使神差地把关于卡瑞亚斯的一页撕了下来。
那是他今天刚写上去的。
外面诡异的声音消失了，同时这张纸也在沈越手里燃烧起来，火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烫得沈越掌心微蜷。
医务室成了一个小小的轮回，人在里面受伤遗忘遗忘受伤，记载他们来过此处的纸张漫天飞舞，消散在了火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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