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当日老槐树下，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此事已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
可这出手之人到底是谁，说书先生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
原本他猜测，定然是出自眼前这位藩王之子的手笔，不过后来逃离的路上，说书先生稍一细想，便又立即否定了。
世间修行十二境界，能在举手投足之间随意抹去别人记忆，而又不伤及本体分毫的，非上五境者不能为之。
显然，这位陈公子虽然年少有为，天资不凡，但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一境界。
他才多大年纪？
或许……那真正出手之人，极有可能正是传授自己算命之法的太清宫掌教，姚师。
圣人之力，自有万千气象，说不定老龙城中发生的所有一切，本就在姚师的眼皮子底下。
这也正是说书先生为何一见到陈念久，便生出躲离之心的缘故。
不过他这边心底好一番天人交战，坐在对面的陈念久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顺便拿起桌案上的那只签筒，随意拨动几只看了看，微微一笑。
与此前相比，如今说书先生这算命的家伙什，总算置办出一件有模有样的了。
不过这竹签上的签文，陈念久一一看完，发现多数都是上上签，而且写得都是些通俗易懂、并不晦涩的签诗，诸如“行善度流年，万事皆安然”，“时享运又通，镇日笑春风”等等。哪怕是些不那么好的签文，也是如“此年灾星难，幸得阴功保身”这些，颇能够安人心，不至于心生惶恐。
还有些劝人向善，言语间颇有意境的签文，如“昨日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从今往后，怎样收获，怎样栽”。
当然也有下签，不过仅仅只有二枚罢了。偏偏就在刚才，竟被那位老人抽中了。
不过说书先生眼疾手快，第一时间便抢先拿过，偷梁换柱藏进自己的袖中，换了另外一只早早准备好的竹签。
这些，老人并没有察觉到，但根本瞒不过陈念久的眼睛，只是他并未点破罢了。
陈念久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摇晃签筒，而后从中抽出一只。
随意看过一眼后，便收入怀中，笑道：“这枚签我要了，多少钱？”
“……”
说书先生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大概也是认命了，知晓今日肯定是逃不过的，便颓然坐下。
说书先生脸色苍白道：“陈公子，这些签文，不过都是老夫随意折腾出来的，算不得准，您可不必当真。”
毕竟干的是算命的营生，说书先生眼力劲也算极好，刚刚自然瞧出了签筒中仅有的两枚下签，另外一只被眼前这位陈公子抽到了。
说书先生心底不由得更是慌乱，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该死的，早知道就全部都弄上上签了，鼓捣那些惹人嫌的下签作甚。
陈念久面色不变，笑道：“相遇是缘，既然抽过了签，那么便劳烦先生，再为我测一个字如何？”
“这……”说书先生有些迟疑，“天命不可测谁测谁死”这九个字犹在耳边，他已经有些投鼠忌器了。
陈念久抬起手轻捻眉心，闷声咳嗽一声，不容拒绝道：“就依照老规矩，仍旧以水写字，你来为我解解看。”
“那……好吧。”说书先生战战兢兢地点头，眼神示意身后的孙女，接过她递来的水囊往桌面倒下，问道，“不知陈公子准备测何字？”
陈念久抬起指尖，指腹蘸在水渍中，快速写下一个字。
说书先生定睛看去，细细端详半晌，轻声道：“静？”
“不错。”陈念久道。
重伤醒来，他心境早已不稳，深陷忧思过度。眼下测字，就是想要知道，如何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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