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的时候午时刚过。
接连送走吴管家还有白猿，程淼淼饱得在躺椅上瘫了半会儿，正准备去后院捞建木小苗给它挪个窝，余光忽然瞥见院子外有人着急地跑了过来。
“程叔，叶婶，里正喊你们去祠堂一趟！”
叶宁从屋里探了个头出来，疑惑地问道：“里正可有说喊我们去作甚？”
“还是早上那堆碎石像的事，说是让大家伙都去祠堂做个见证，全村的人都去。”
“好，我们马上过去。”
程林洗完碗筷，甩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眉头皱了起来。
早上的事他已经从张威那里了解得差不多，山神托梦告诉他们村里有人拜邪神，被搜出来的七八家里藏着黑石像的人当众就有大哥和三弟。
而且陈哥从山上摔断腿的事也就和三郎有关系。
叶宁放下手头的事，夫妻俩透过窗子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相互知晓对方的心意。
程淼淼捞起睡在她身边的朏朏，喊道：“我和哥哥也去！”
在家里喂养了这些年，它现在变得又长条又有肉，已经快懒得和小刺猬差不多了，要不是还需要经常去山谷里种蘑菇，估计得胖成个球。
纪淮从屋里走出来。
一家四口便往祠堂走去，正巧碰到余娘子还有曾大夫也出门，便索性大家一起前往，祠堂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走个几步路便到了。
村里原先的祠堂很是破旧。
后来又四处都在闹饥荒，他们那还有那个闲钱去修缮祠堂提供贡品，所以祠堂荒废得不成样子。
这些年村子里大家都有钱了，才共同花钱将祠堂翻新修缮，还顺便扩建了一部分，明明是祠堂，却硬是在前面的那块空地放了一座山神像。
这是里正提出来的，说是想要让村里所有人记住山神。
此时此刻，祠堂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程淼淼拽着纪淮从人群中费劲挤了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咒骂声，乍一听极为刺耳，再一听发现好耳熟。
“我儿子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对他！”
“我朝有哪一条律法规定不能信两个神的？！我又拜佛又拜三清，也没人把我抓起来啊！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你们这些猪油蒙了心的东西，去死去死！”
这不是赵老太的声音吗？
她怎么又在发疯？
程淼淼挤到人群的最前面，看见七八个人跪在祠堂那一整面的牌位前面，全都五花大绑，而他们的家人则是全都被安排站在了旁边。
赵老太在发疯咒骂，有人在哭，有人在害怕，也有人试图找里正说情，还有人觉得丢脸。
裂开碎掉的黑石像全都丢在了地上。
程淼淼忍不住感叹：里正爷爷处理事情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之后要想办法让白猿他们过来和张伯伯还有里正爷爷学习一下怎么处理村务。
只不过才过去一个早上而已，他能做到这个程度就说明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他们的情况，这些人里面最严重的就是程文，他的那个黑石像已经长出了脸。
而他也是这些人里面最顽固的一个。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孟氏原本打算带着俩孩子回娘家住上两天，却没想到早上才醒过来就有人来拍门把程文捆起来送去了祠堂，她这才知道他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一想到家里养着个那么邪门的东西，她就毛骨悚然。
钱氏被人拦在下面竭力的喊骂着，她怎么都不相信石像会是个邪门的东西，更不相信老陈摔下山这件事与程大郎有关系：“这是诬陷！你们凭什么诬陷我们！”
叶宁闻言在心里摇了下头。
大嫂这么多年遇到事还是只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里正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就说明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她这样乱吼一通根本起不到作用。
“二哥，二嫂。”
身后有人在喊他们。
程五郎从外面挤了进来，刚好站在他们身边。
叶宁先是诧异，后朝他点了下头：“五弟。”
程林转头看见他的那一瞬有些惊讶：“五弟，你怎么从书院回来了？”
他的脸上早已褪去了青涩和莽撞，身上多了些沉稳的书生气，道：“张哥让人去书院通知我的，我这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回来的话说不过去。”
瞥见程林两人身边的小孩，抬手揉了下程淼淼的脑袋：“淼淼，淮哥儿你们也来了。”
程淼淼喊道：“小叔。”
她仰起头看着他，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但这个小叔的变化却是最明显的。
程五郎，又名程俊，自从发生程文毁嘉禾的事后就一直在家种田，不再玩闹，想要撑起这个家，之后哥哥嫂嫂们还是全都搬出了老宅。
当年等村民们收到了第一拨卖香咸草的银钱后，老程家他们才跟在第二拨开始种。
即便是这样，后面到手的钱也仍旧不少。
那些钱足够他们过上富庶的日子，看到了钱赵老太和程老头便不再闹腾。
而究竟是在家中伺候那几亩农田，还是另外找路子出去闯荡，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心生困惑，所以他去山神庙拜了拜，求其解惑。
程淼淼在听到他的心声后其实也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意外碰到汤文觉的时候问了一嘴，他给出的提议是去书院读书学习，首先读书明智，能消蒙昧无知；其次是参加科举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最后无论是考上秀才还是举人，都可以请朝廷赐官，为国尽效，为一地百姓带去福祉。
说完这些话之后，汤文觉就提出想让她和纪淮也去书院的想法。
他们忙着到处去抓小妖怪，自然是拒绝了。
于是程淼淼将这些话转述给了程俊，之后便听说他去村里教书的老秀才那里交了束修。
再然后就是三年前考取了童生，如今正在县里的书院继续学习准备第二次考秀才。
此时此刻，一众兄弟间的差距终于显现。
有人走歪路犯法，有人蒙昧无知为虎作伥，也有人找对路子走向坦荡前途。
程俊看向跪在祠堂里的两位哥哥，目光落在某个背影，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复杂，低声道：“其实三哥回来的时候也找过我。”
“那个东西……他也想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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