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路昙要回老家了,景云察送她到机场,曲承阳和曲二闵也来送她,曲二闵又送她露华酥,她眼神微变,拒绝了露华酥。
回到花阳的车站,路潮开一辆电车来接路昙,父女俩离开车站十几分钟到一丛居民楼,才算是到了住处。
七层的楼,门户简单,里面居然有电梯!
“妈妈!”
路陈氏开门,路昙一下子开心地拥了上去,路陈氏愣怔,她却在蹭路陈氏的脖子。
路潮笑呵呵的,“赶紧进去,冰箱里有哈密瓜,你可以先吃点儿!”
路潮将行李箱拿进来,反手将门关上了。
新家,装修简约,沙发、茶几和餐桌都是实打实的木的,彩电旁边的玻璃柜里满满当当摆着路潮做的小玩意。
一家子吃了饭便是十五点过了,路陈氏出门上班,路昙要一起出去,夫妻俩随即一起强硬命令她去休息。
到了新环境,一家子其乐融融,早上夫妻出门工作,晚饭后三个人一起出门散步,时光平庸安好,轻易就可畅想到未来合乐的光影,但路昙在等待机会掀开表面。
“我们需要谈一谈。”
当路潮因为路允京生意危机想急救二十万而与路陈氏起争执时候,路昙在旁边平静而认真地开口。
路潮烦躁,拿着手机还想给路允京打电话,女儿开口,他以为路昙是不愿松手这二十万,“二哥有急用,我们不帮他谁帮他?从来两个哥哥最是疼你,这时候,可不能旁观!”
“不是这个,而是我五岁时候的事情。”
怪异而默契的,路潮和路陈氏的身子皆一顿,愕然看向平静而笃定的女儿,他们知道并避讳着五岁时候的事情,路昙无预兆地蹦出这个字眼,他们内心本能狐疑——且装糊涂。
不等爸爸妈妈狡辩,路昙又徐徐开口:
“我记得,我落水,高烧,爸爸被外公打进医院,爷爷带我在山上住了两天我才好转。”
路陈氏的身子一颤,嘴唇阖动,无声,眼睛浮现哀怨与疼楚,那些苍白刺痛的记忆漫上心头,柔弱坚韧的路陈氏不禁抬手抵着墙面,让郁伤的身子不那么容易萎顿。
路潮的面色不比路陈氏的好,更有一种复杂的羞愧从他的眼睛弥漫扩散,直至膨胀在屋子里面,无处遁形。
氛围已经低沉。
路昙的心也刺痛,她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可她不只是要自己活在甜蜜里。
“现在可以谈谈了吗?”路昙说着,慢慢牵住了路潮粗糙厚实的大手。
于是,三个人坐在了客厅。
“我总觉得你们会随时离散,然后我引以为傲的幸福变成散沙,然后陷入拉锯纠缠厌恶以及怨恨,我害怕。”路昙的声音染着忧郁,小心翼翼,清透而桀骜的双眼此刻脆弱而雾蒙蒙。
路昙清冷木漠,不看不想不说,全因为害怕,父亲母亲示她以爱,在物质上,她得到了最好的周全,在精神上,她只需要接受偏爱宠溺,可是,父亲母亲从未教她如何去稳妥地扞卫“爱”,所以问题来临,她第一念头是退缩。
现在,路昙明白自己不能放任了,她在享受就意味着她也有责任去剜除旧疴。
路潮两只眼睛心虚无神地转来转去,“你只管好好学习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路潮自以为是的镇定稳重,此刻并不是那么坚固。
路昙难受皱眉,“不,我讨厌这种感觉,我的行为处事思维性格,都是从你们身上提炼出来的,这个家并不健康。”
路陈氏抿唇,坐在沙发上,她心乱如麻,甚至于抓着拳头却抓不住一个稳定的契点,继而头晕脑胀,总有热意涨到眼睛。
“什么叫这个家并不健康?”路潮不理解这个比喻,心里头却只知不好。
“我的意思是爸爸跟妈妈的相处太糟糕了,同一屋檐下宛若陌生人,有时候我不禁多想你们是不是在仇恨着对方。”
“怎么会呢?!”路潮一下激动,刚想起来,看着沉默的路陈氏,他的底气却渐渐消散,眼睛闪过愧疚,他的身形渐渐萎顿,肩膀明显矮了。
路昙深呼吸,忍着哽咽,去握住了路陈氏粗糙的手,“妈妈,错者即死,你不原谅,我赞同你,但是别强迫自己忍受苦楚。”“昙昙,怎么会是苦楚呢?”路陈氏红着眼睛,嗓音已经涩哑,她揉路昙的手,“有你,妈妈不会苦的······”路昙点头,却又摇头,“你在苦,我能感受到,对于一个背叛你信任的人,保持沉默,这就是你的苦。”
泪珠坠落,温热的液体滴在路陈氏的手背,路昙看得清清楚楚。
太温婉桀骜的人,信了世俗,往往是被摧折的那一方。
路陈氏哭了,路潮僵在旁边,一颗心像被狠狠抓扭,一股酸苦的气自后脊冲到天灵盖,他紧攥双手,眼里汹涌痛楚,终是浑浊着平静地合上了双眼。
那些平庸而老套的往事,一直无形折磨心软的人。
路昙抓来纸巾给路陈氏擦泪水,她的胸腔清晰涩疼,仿佛周遭所有负面因子挤着她,相安无事太容易被飞来横祸破灭,她要忍痛,痛过这一阵,或许才是真正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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