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换琉璃瓦的匠人不小心从檐上跌了下来，摔死了。这倒也罢了，有经验的老匠人瞧了那断面，发现那琉璃瓦里头用的竟不是上好的砂料，而是以次充好的东西，所以人踩上去容易断裂，那匠人才摔死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匠人们纷纷闹了起来，都不愿接着铺陈琉璃瓦，工部已经派人过去了，许是要细查一番。”
姜星沉冷笑一声：“若是这样，皇上今年避暑的想法便泡汤了，天热气燥，想必要好发一通脾气，工部的人怕是要遭殃。”
正说着，外头郭萱拿着个拜帖进来，后头还跟了四个婆子，抬着两筐瓜果。
“殿下，工部孟大人的夫人柳氏派人送了些瓜果过来，说是自家庄子上新结的果子，请殿下尝尝鲜。”
郭萱抬手示意婆子把筐子抬了进来，只见筐中的果子极新鲜，西瓜的蒂上还粘着一滴水珠。
“可曾翻拣过了？里面没夹什么东西吧。”姜星沉瞥了那筐子一眼，淡淡问了一句。
“孟夫人是个明事的，不曾夹带什么东西。”
并非姜星沉警惕，实在是当时建府以后，不少下面的官员想方设法的往自己面前送礼，如此大张旗鼓不免惹得姜影深猜疑，于是再有送贵重东西的便一概拒了。可底下的人倒是有法子，明面上说是送些特产，可特产下头压着的要么是银票，要么是金钿，还有一个贵州知州，竟是派了一对十四五岁极俊美的双生子来给自己送礼，礼物赫然就是那双生子的身契。
可也有些官员看出皇上和长公主之间的微妙，便让家里的夫人常常到公主府说话，暗地里递些有用的消息过来，平常也只是送些不打眼的东西过来，也不会太惹人注意，孟之州便是这些人里头的一员。
“送来东西的人还在吗？叫她进来回话。”姜星沉洗了洗手上的黏腻，吩咐道。
“是。”郭萱应声离开，把孟府送东西的嬷嬷叫了进来。
……
孟府
“夫人，您且喝杯凉茶吧，赵嬷嬷就算再快，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若是殿下再留她说两句话，只怕是更晚了。”柳茹身边的大丫鬟见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忙斟了杯茶劝道。
“对，我是该喝杯凉茶降降火，我太着急了，殿下一定是留了赵嬷嬷说话的，一定是。”
柳茹把茶灌了下去，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宁，又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
这次的事情实在不算小，明眼人都能瞧出皇上对行宫修缮的重视，可在这关头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柳茹倒也不会觉得自家老爷就那么清清白白，没从营造的东西里头偷偷中饱私囊，可到底这事不是一个人做的，中间也不知有多少人伸过手了，怎的偏偏自家就要被推出去顶缸。
昨日老爷被带走的时候柳茹还有些不知所措，可她知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轻则贬官，重则流放。柳茹四处派人打听，往日交好的官眷却都缩了头不肯见面，只有一个幼时的手帕交暗示自己去找长公主，看看能不能有个章程。
孟之州和姜星沉倒真有几分交情，长公主府便是孟之州主持修缮的，当时孟之州还让柳茹进宫，问了姜星沉的喜好。公主府建成后，柳茹也常常上门请安，时不时送些不甚昂贵却又很有心意的东西。
可巧今日柳茹名下的庄子送来了新鲜瓜果，柳茹也就借着送东西的名头，看看姜星沉会不会出手帮她。柳茹也知道姜星沉一向低调，便只派自己奶嬷嬷去送东西，送的也真是地里才掐的新鲜果子，半点贵重的东西也没有。
就在柳茹第三次叫人去门口看的时候，赵嬷嬷终于顶着一头的汗回了府。
“夫人，赵嬷嬷回来了。”
柳氏听见这话，忙迎上去问：“嬷嬷，怎么样，殿下见你了吗，殿下可曾说什么？”
赵嬷嬷也顾不得礼数，抄起桌上的凉茶便灌了两口，喘着粗气道：“见是见着殿下了，只是老奴愚笨，实在听不懂殿下说的话。”
“无妨，你便把殿下说的话再说一遍便是，一个字也不要落。”柳茹有些生气，却又不好朝赵嬷嬷发急，只得催促道。
“殿下问了几句府里的情况，还说这行宫修缮并非是一个人的事情，户部工部都有参与，况且工部向来只管营造，拨款选材的事情都是户部管的，皇上圣明，定不会白白冤枉了人。”
赵嬷嬷说着，拿帕子胡乱擦了擦额上的汗，后背的衣裳却湿哒哒的粘在身上，让她又想到了刚刚见到长公主的感觉。还不满二十的女孩儿就那么笑吟吟的坐在楠木交椅上，虽是粉面含春，可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压的赵嬷嬷抬不起头，即使屋里放了三四个冰盆，赵嬷嬷还是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
听了这话，柳茹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追问道：“殿下没说别的？”
“对了，殿下还说户部管行宫修缮的是沈大人，还说沈大人在京为官不久，竟已买了处三进的院子，还说……”
一个念头从柳茹的脑海中闪过，户部、沈大人、选材，会不会是这个沈大人盘剥太狠，才成今天这样子呢？不管是不是，得先把这池子水搅浑了，自家老爷才能少受些罪。
想到这儿，柳茹顶着太阳到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又把赵嬷嬷叫来吩咐道：“你带人送两筐果子回咱们家，再悄悄把这信给父亲送过去，别叫家主那儿知道了。”
柳家家主便是内阁次辅柳磐，柳茹的父亲不过是督察院一个小小经历，平日里柳磐也不甚重视旁支的亲戚，更不会替他们在皇上面前说话。
转眼便到了大朝会的时候，柳磐本要汇报一番南方河堤修筑的情况，借此把自己的亲信调回京城，可才要张口却被季盛抢了先。
只见季盛上前一步，朗声道：“启禀皇上，臣要弹劾户部郎中沈洲渚，假公济私，以次充好，私换行宫修缮用琉璃瓦，以致工匠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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