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岚停下小跑的脚步。
他现在完全是魂体状态，没有肉身，按理说不该会感到疲惫才对。但事实上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沉，好像踩在十分粘稠的泥淖里，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辛。
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时，殷岚发现自己好像在被一点点染黑，或者说，身体正在一点点被里世界的黑暗同化，轮廓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唔！”
背后忽然一阵刺痛，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殷岚一边挥手拍向刺痛的位置一边回头，看到一小团黑影敏捷地躲开，而其他与之类似的小团黑影则虎视眈眈地跟着他，似乎准备效仿同类的行为。
这些小团的黑影很像井闻峰饲养的小怪物，但感觉上比它们更弱，晗月曾告诉过他，这是里世界里最低等级的怪谈，名为“影虫”，地位要类比的话，相当于现实世界的蚊子或者蟑螂。
很轻易就能碾碎它们。
但同时它们也是里世界历史最悠久最恐怖的怪谈，因为它们数量众多，永远不会灭绝。
想起晗月的点评，殷岚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是被这些影虫视为猎物了。
它们用他听不懂的声音交流着，声音传得很远，殷岚怀疑它们正在呼唤更多的同类过来参与这场以他为主食的盛宴。
停下就会死。
见带路的金光在焦急的上下浮动，殷岚苦笑着从“泥淖”中拔出自己的腿，奋力又往前跨了一步。
这个金色的光点很像当初飘进一白额头的那点佛光……
背上每隔一会儿就会刺痛一下，殷岚赶走一部分影虫又会再飞来另外一部分，它们不知疲倦地交替骚扰着他，瞅准机会就会在他的魂体上咬一口，烦不胜烦。
金光的光芒好像越来越淡了，可想要找的出路依然没有踪影。
就在殷岚咬牙坚持时，有一瞬间，他产生了某种感应，觉得自己的魂体似乎变得轻盈了一些。
喂喂，不会是要升天了吧？电视剧里鬼魂要彻底消失时就是变得轻飘飘的……
有点心慌地吐槽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发现走起来好像没有之前费力后，殷岚没有浪费时间的继续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跟着金光移动。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稍微减弱这些影虫的攻击性？
殷岚看着环绕在自己四周的影虫，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这些小小的怪谈的唯一的观测者。
被观察、被传播、被定性，然后扩大影响。
这是云淞告诉过他的，怪谈存在并壮大的必经之路。
换一种说法就是，一个怪谈是什么，取决于它的观测者认为它是什么。
殷岚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又一只飞向自己的影虫，缓缓开口：“你们没有实体，根本不需要进食，也伤不到我。”
影虫撞上殷岚，但他却没有感受到切实的撞击感，就好像只是正常的走过某种事物投下的阴影，或许会有瞬间的凉意，但影子什么也不会留下。
成功了。
殷岚说出的话并不是纯粹的为了自救而胡扯，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思考过影虫和自己的区别——这些小东西没有意识只有本能，受到更强大的存在吸引就会跟过去，等待能够蚕食对方的机会，或者反过来成为对方的食物。
按晗月的说法，影虫就算吞食再多的怪谈也不会变大，只会数量增多。
那它们和普通的怨力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本能地汇聚，能被其他怪谈吸收的东西吗？
“你们只是浓度比较高的怨力。”殷岚想明白以后，又补上一句。
下一秒，围绕在他身边的影虫们忽然无声地解体，变成了无形无质的怨力。而殷岚再看向其他地方时，凡被他看到的影虫都会立刻分解。
窸窸窣窣的逃窜声从殷岚看不到的地方传来，他身边的空气好像都一下子变得清新了不少。
似乎是不想被他定性的小型怪谈们见识了离他较近的影虫们的下场后，识趣地撤走了。
这种被集体嫌弃和回避的情景有点眼熟……
殷岚想起了自己以前不小心表现出能见鬼的能力时，小伙伴跟同学们敬而远之的情景，竟与现在这些小型怪谈的反应无比类似。
没想到继被人类嫌弃后，自己也被非人们嫌弃了。
殷岚有些哭笑不得。
但小东西们离开后，他行动起来更方便，视野也更好了——好到可以看见原本被影虫遮挡住的大型怪谈正朝自己靠过来。
心头一惊，殷岚转头要继续跑时，发现带路的佛光不见了，大概就在他解决影虫的那段时间里，佛光也耗尽了？
接下来，自己该往哪走？
-
“这样真的可以叫到殷岚的魂吗？”
聚集了不少人的泉河公寓内，说是叫魂，却没有烧纸钱，也没有焚香点烛，出面组织的云淞甚至不让众人喊类似“三魂七魄归来”之类的话，只是让他们坐着聊自己印象里的殷岚。
简枫作为殷家的代表，说了她知道的小时候的殷岚，一个阴沉内向，好像总是在走神，却留意着不要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小孩；
之后魏家人互相补充着说了他们在魏天予葬礼上看到殷岚的想法。
“长得不太像敬陵，更像他妈妈。”
“挺拘谨怕生的感觉……”
“不过接触久了就觉得他的行事作风跟爷爷很像啊。”
接着则是身为殷岚室友的三个大男生。
这样的做法实在很奇怪，贺子杰讲完自己的部分，忍不住问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的云淞。
“可以，继续。”云淞简短地回答。
于是下一个讲述者孙齐（见“邻家有恙”）看了眼抱着婴儿的妻子，开口道：“一开始我觉得殷同学是个有点可怕还有点烦的怪人……”
人。
这个字是所有讲述者提到频率最高的字。
云淞听着这些与殷岚建立起各种奇怪缘分的人们的讲述，对窗外某个方向露出挑衅的微笑。
他早就发现有个不甘寂寞的家伙又闻着味跑来公寓附近了，但这次的这场“对决”是属于殷岚和契约之眼的，轮不到连公寓院子都进不来的废物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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