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有假？”姜书嫣说的一脸不在乎，“我从来不拿生命之事开玩笑。”
“可朕看你现在就像是在开玩笑。”
姜书嫣如此戏剧化的一幕，直接把温不离弄得不会了。
“臣没有开玩笑。”姜书嫣嘴里面还嚼着刚刚送入口中的百蟹面，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温不离看着姜书嫣这没有丝毫该有的优雅的吃相，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口饭也没有吃。
“皇上你真的不吃吗？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全都吃完了。”
姜书嫣看着温不离已经眯起来的眼睛，然后完全选择了无视。
“朕不饿，只是过来看一看你的伤势。”温不离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宋驰之那一帮人才死了不久，姜书嫣才刚刚到权倾朝野的地步，就如此无视自己。
姜书嫣却不管这些，真的旁若无人大吃大喝了起来。
在最终吃饱了的时候，姜书嫣摸了摸肚皮，抓紧时间，又胡乱吃了几口。
她这时候抬头，仿佛才刚注意到温不离来了。
姜书嫣干笑着：“吃饱好上路，吃饱好上路，嘿嘿。”
然后便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径直躺在了床上。
而温不离，直接被无视了个彻底。
“那姜卿好好休养。”
他一脸不悦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床上躺着的人，却一直那么静静的躺着，没有丝毫的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温不离的心中突然升起来了一种恐惧。
他上前一步，音量又提高了一些。
“姜书嫣，你的礼数呢？不出来送一下朕吗？未免太嚣张了吧。”
床上的人依旧安静的躺着。
也许是醉了吧。
鬼使神差的，温不离走上前，轻轻的掀开了姜书嫣的衣服。
红衣的衣角被撩起，一不小心露出来了腰间狰狞可怖的伤口。
他本想最后再看一次这腰，从此便忘记，只把面前的人当做一把刀刃对着自己的刀来看的。
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来人！”
温不离抓住姜书嫣的素白的手，大声的喊着。
只是姜书嫣的手，却早已变得微凉。
又意识到了什么，温不离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的她。
后者脸上不施粉黛，静静的躺在那里。
当真是一副女相。
“皇上，大人！”
朱衣和白荆冲了进来，两个人的眼眶都是发红的。
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后，他们都跪下身来，忍着心中的悲痛。
“皇上，我家大人有苦衷。”
“不必再说了。”温不离打断了朱衣的话，“厚葬，明日朕为姜书嫣封侯。”
“皇上，我家大人说，她生前为百姓安宁，并非权利，死后也只愿归于尘土，隐于山间。”
这一刻，温不离突然意识到了，他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从向温不肆隐瞒她的病情的时候，他就错了。
彼时的他担心姜书嫣投靠温不肆，已经开始对姜书嫣有所防备。
因为这把刀太锋利了，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斯人已去，他才知，那人是为了苍生，而他，就像她在信中所说的，只是为了王座安稳。
“姜书嫣可敬，我西楚痛失一位重臣啊。”
但是真正让温不离觉得最错的时候，还是几十年后，东吴与西楚两国的国宴。
大殿之上，已然鬓角微白的百里霜端起酒杯沉吟：
“孤曾答应当年的姜大人，向她起誓，孤若是活着一天，我朝的刀刃便不会指向西楚的国土。”
彼时，故人面孔忽至心头。
朗朗明月，微微清风，一袭红衣，笑的肆意张扬。
她不过来了数月，却徜徉心间数十载。
古木参天，山路曲径，人迹罕至。山涧幽静，不知何处，隐约传来古寺的钟声。
清冽泉水撞击巨石，呜咽声阵阵，日光照着茂密的青松，仍给人一种寒气笼罩的感觉。
日暮已至，空寂的清潭边，站着一白发老翁。
如入禅定，邪念皆空。
“温不肆，你每年都要来这里，站上一整天，不觉得厌吗？”
白荆忽至身后，与他谈笑。
温不肆眉宇间多了许多沉淀。
他站的挺拔，看着远方。
“那你呢？守着她这么多年，你不觉得厌吗？”
然后温不肆悠悠一声叹息：“她，终究是不在了。”
那个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午夜梦回让他彻夜难眠的人，已经不在了。
白荆摇头，完全无温不肆那般惆怅。
“大人她被天下人叫奸臣，我若是走了，她被鞭尸了可怎么办？”
温不肆看向白荆，原本的忧郁也被这么一扫而空。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的爽朗：“你家大人被写进史书了，前无古人的奇女子。”
只是那笑容之中还有一些苦涩。
若他早发现她是女子，便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但时光不可逆转，流去的溪水不可能重新回到山间眼前，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来了。
白荆依旧骄傲：“我家大人啊，虽然喜欢暗箭伤人，克扣月钱，无耻诡诈，但是就是我家大人。”
温不肆笑的释然：“每次一看到你，我都会觉得她好像还在。”
远处有钟声悠悠响起，就好像是垂暮之人的叹息。
“如果不是她的话，或许我也会寻一处古寺，遁入空门了。而不是像现今这样，尽心竭力的辅佐皇上，成为了新的权臣。”
温不肆一生未娶，把所有的精力都贡献给了西楚。
“白荆，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可以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即便她已经离开了，你也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
“而不像我，回忆中只是一片空白。”
白荆撇了撇嘴，从地上捡起来了一枚石子，扔向了几百米外的那片松树林。
惊起来一阵鸟雀声。
“如果是一片空白倒好了。”白荆看着远处，一双眼睛中头一次出现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就是回忆留下的太多了，才无法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生活中。
他终日守墓、练武，如今说是世外高人也不为过。
青山有幸埋忠骨，他白荆，有幸做了她的侍卫。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白云一片悠悠然，纵观世事，难料一切，万般皆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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