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迷信，虽然上一任蛮王独断专横，压制萨满势力，但他也只是压制王城之内的，在远离王城的各部落中，掌有实权的萨满仍不在少数，甚至完全把持部落内话语权，把首领弄地跟个跟班似的萨满也是很有些人的——比如鹿野的老朋友阿勒齐就是这种。
这些在各自部落里当惯了头脑的老萨满们，其实反而是蛮人中对所谓神明最没什么敬畏心的。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跳大神、熬符水、拜神光都是糊弄部落里的那些愚民的，能当上萨满也不是靠什么神明挑选，而是血缘和能不能入上一任萨满的眼。
所以，阿苏在成王典礼上搞的那一出，给普通蛮人百姓带来了挺大震撼，却并没有让他们信服。
甚至，他们本身对阿苏这个新王就不是很信服，不过是表面顺从罢了。
更不用说鹿野这个疑似新王捧出来的人偶。
除了少数已经跟鹿角神教暗通款曲的部落，大部分部落萨满看着此刻的鹿野都像看着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空降兵。
——你说她是国师、是神女、是大萨满她就是了？
——她会跳大神吗？
——她知道怎么统帅部落那些愚昧刁民吗？
——她知道怎么借助草药赐予蛮人勇士力量吗？
一个看着不过二十不到的小女娃，懂什么萨满！
……
鹿野的确不懂萨满。
但她懂得以力服人。
脾气暴躁想靠武力决高下的——这个不用说，鹿野的老本行，直接就打到你服。
自诩靠脑子有智慧通神谕的——那就用智慧折服。
“这位萨满，既然你如此博学，那你知道为何太阳东升西落？”
“你知道为什么水总是往低处流？”
“你知道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
“你知道为什么打雷时总是先看到闪电后听到雷声？”
“你知道秋天树叶为什么会变黄？”
“你知道为什么海水是咸的？”
……
力当然不只是指武力，对于这些几乎接近原始人的蛮人来说，科学知识简直无异于降维打击。
鹿野也不是啥科学家，但一些简单的科学知识，几个简单的物理化学小实验，就足够把这些蛮人唬地一愣一愣地了。
尤其她还掌握着最大的大杀器——
傅霜知配置出的只会增强人精神和体质而无副作用的神水。
之前鹿角神教偷摸发育能那么顺利，神水的作用就功不可没，如今鹿角神教成了光明正大的国教，神水就更加举足轻重了。
各部落的萨满之所以能拥有权柄，信仰是一方面，他们掌握着药水配方也是另外一方面。
——哪怕他们配置出的药水副作用极大。
但大把渴望力量的蛮人只顾眼前好处，为了获得一时的力量向萨满祈求。
而作为最清楚药水副作用的萨满们，其实倒是少有亲自喝过药水的。
毕竟他们又不靠武力吃饭，而喝下药水的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他们可都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呢。
然而，鹿野首先赐给了最乖顺最配合她工作的阿比乌一瓶改良版“神水”。
萨满们本还看笑话。
就连阿比乌自己都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
但非常识时务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跟鹿野牢牢绑定，鹿野站稳了他也就站稳了，到时候鹿野是与蛮王平起平坐的神女国师，他就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麾下第一小弟——哦不，老弟啊！
掂量了下前程，阿比乌心一横，脖子一梗——拼了！
阿比乌把满满一琉璃瓶神水喝下——这琉璃瓶还是傅霜知之前各种实验时捣鼓出的副产品，虽然还不到现代无色玻璃的程度，但透明度已经极高，比大魏从西域花大价钱购买的夜光杯还漂亮，只是产量不多，所以没有被鹿野拿去赚钱，此刻物尽其用拿来盛神水，真是逼格拉满，以致阿比乌心里的担忧都没那么强烈了。
喝完神水的阿比乌和各部落萨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比乌想着怎么找机会自己再去熬点解毒的药剂。
研究神水多年，他也是研究出了点门道的，如果有对神水反应特别大当场发狂的勇士，他琢磨出了另一种缓解神水药性的药剂，只不过效果马马虎虎，有的人有点用大部分人都没用，因此也就没有推广开来，但此刻死马当活马医，他还是很想拯救一下自己的。
其他萨满则又是兔死狐悲又是看好戏似的等着阿比乌发狂然后魂归高天。
许多正当壮年的勇士都承受不了神水的药性，当场发狂乃至自杀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阿比乌一个都六十岁了的糟老头子。
怕不是不出一刻钟就得暴毙吧！
到时候他们就有借口不听这位所谓新任国师神女大萨满的话了。
然而——
由于众人一直盯着，阿比乌始终没找到给自己熬解毒药剂的功夫？
于是——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
萨满们还在傻乎乎地等，鹿野却是在等待的时间里一点没闲着，飞快地阅目修改阿比乌撰写的教典，又草草拟出了神教的庙宇建造、宗教税征收等各种问题。
等忙到宫人都来提醒晚饭要开饭了，鹿野才注意到这群萨满还在大眼瞪小眼地盯着阿比乌。
而阿比乌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焦虑苍白变得红润雀跃。
鹿野笑了笑，问阿比乌：“阿比乌萨满感觉如何？”
虽然阿苏把阿比乌当成个下人一般拨给了鹿野，但鹿野对待这小老头还是挺有礼貌的，从来没有以大国师的架子自居，还叫阿比乌一声萨满，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阿比乌晃晃自己仿佛从未如此清明的脑子、从未如此轻便的身体，眼泪刷一下就流出来了。
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鹿野面前。
“神女大人啊！”
“我是您最忠实的信徒阿比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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