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川依言闭上双眼，也不多问。
视力低于常人水平已久，造成了他的直觉和洞悉力都比常人出众。
他在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失望，在刚刚的某一瞬间。
她在失望什么？远川不禁思考。
战筝情绪外露的并不明显，很快恢复如常，从自带的小药箱里取出一瓶灵泉水，用医用棉布沾湿，轻轻擦拭远川的双眼。
柔和，小心翼翼。
一来清洁，二来消毒。
远川感觉双眼的眼皮上一阵带着温热感的凉意，心觉奇妙。
他想开口问是什么东西，毕竟与医用酒精擦拭眼皮的感觉完全不同，却又怕若是开口问，会让战筝误以为他不信任她，然而他仅仅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干脆作罢。
说来奇怪，当初在医院，战筝说他的眼睛情况很糟糕，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你怎么知道？
而是，信任。
全然的信任。
这种信任他从未对人产生过，包括妻女沈葳和沈瑢浓。
视觉神经恶化的情况，远川身为当事人都是不知道的。
他从不知自己的眼睛已经遭到成那个地步了，因为沈葳瞒着他，和医生家人一起。
但毕竟是自己的眼睛，远川心里还是多少是有点数的，只是不多，所以一直都装做全然不知道而已。
他明白，沈葳怕他承受不起失明所带来的心理冲击，所以才隐瞒他。
因为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苦。
对于这一点，远川深有体会，也并不在意沈葳的隐瞒。
他已经习惯只有一只眼睛拥有视力，心里也有过预感，预感另外一只眼睛也不会撑得太久。
大概是久病成医。
但不知道为什么，战筝的出现让远川感受到了希望。
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希望。
那是每一个国际顶尖的医生都无法带给他的！
很强烈！
就像看到太阳升起那一瞬间，光芒万丈。
那一刻，远川感到很激动，却不知道沈葳为什么在针灸治疗的方案上强烈的反对。
她的理由是不相信中医，也不相信战筝，尽管她的确救了很多人，但仍是不希望。
沈葳觉得战筝对他，对沈家，有别的心思，还列举了很多中医操作不慎的失败案例。
远川坚信自己的直觉，为战筝和中医说话。
沈葳却指责他不为她们母女俩考虑，为此，远川只能暂时作罢。
所以他一直没有联系战筝，直到昨天晚上，从电视访谈节目里听到了商业新贵“花钱集团”的专访。
受访人是一个高级经理人团队，为首的队长高云琨，正好是远川曾经很看到的一个年轻人，华尔街的寒门贵子，是个很有冲劲儿和干劲儿的后辈，品行不错，却被老东家落井下石，差点身陷囹圄。
专访的内容很轻快，从幕后到台前，资本的累计形成一个商业帝国，是必然结果，本没什么稀奇，直到高云琨说出了战筝的名字。
远川这才知道，花钱集团的总裁，便是战筝。
那个曾在医院里救治过自己的少女，不仅艺术不凡，竟在商业上也如此的不凡！
花钱集团为国家捐了1000亿石油的光辉事迹，登上了各大外媒的头条，远川想不知道都难。
于是，他与沈葳旧事重提，想说服她接受战筝所说的针灸治疗。
上一次因为沈葳的情绪崩溃而无疾而终，这一次远川的态度十分坚定。
铁了心的。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没能说服沈葳，还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
结婚十几年来，他与沈葳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是别人眼中的夫妻典范。
沈葳聪明秀丽，在外是个女强人，识人重用、体恤下属；回到家却是个温婉的妻子，关心家人、体贴丈夫和女儿，为了他的眼睛，更是到处奔走十几年。
她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完美的根本找不出一个缺点！
如果硬要找，大概是……沈葳太爱他了。
爱到他只是眨一下眼睛，她都会觉得他是眼睛又出了问题，甚至还会觉得他是怕她担心所以才隐瞒他。
过度关心。
对此，远川理解，也心怀感激，更愿意耐心地安抚她。
一遍遍的，不厌其烦。
他十分感恩上苍让自己有幸娶了沈葳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所以也很努力的付出，为沈葳，为女儿，为沈家。
可每一次梦醒时分……他总会有一种他们夫妻之间似乎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尽管沈葳安慰他，是因为他出过车祸，失去过记忆，所以才会不记得他们的过去，并且时常感觉缺少什么。
但远川知道，不是的。
在他的记忆恢复之后，还是会有那种感觉，而且反而比没有恢复记忆时变得更多，也更强烈。
是视力吗？
如果是，沈葳为什么在针灸治疗眼睛的方案上，反应那样激烈，而且态度也坚决，连死马当成活马医都不肯，甚至还开口说要离婚？
痛苦，崩溃，歇斯底里。
那一刻，沈葳好像变得不像是她。
远川意外，也失落，沉默地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沈家，入住了环球酒店。
他大概知道沈葳怕的是什么，是怕情况更糟，可为什么就不会是情况变得更好，非得是更糟？
他难道没有考虑过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吗？
当然考虑过！
但是，他能承受。
不能承受的，是沈葳。
远川身为当事人，十几年间的细腻折磨，早就心死如灰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盲人。
也适应了，甚至提早做了打算。
很多身边无人的时候，远川都会闭着眼睛，训练自己的感知能力。
未来一旦最坏结果到来时，长久训练会有很大的帮助。
十几年来，一直都是沈葳始终不肯放平心态，不愿意提早接受他最终会双眼失明的事实。
不要紧，他可以如她所希望看到的那样，对自己眼睛的治愈满怀希望。
轮椅的出现，桎梏住了他身体的自由，沈葳觉得他会不小心伤到。
也不要紧，无非是外出时坐坐而已，影响不了什么，他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待自己，他只在意自己的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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