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说着，就在幻境里拉出一个简单的论证P推导出Q。
“P和Q是什么都无所谓，推理本来就不在乎推理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譬如，我没有手，所以我不能用手拿东西。命题只有真假，命题的真值表里面只包含真值与假值。”
冯茂没想到真值表还包括‘假’这个值，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个推理的真值表包含真和假，我没有手是真值T，推理结论的真值是我不能用手拿东西T。命题假值是，我有手F，推理结论是我能用手拿东西，这对于命题的真值而言是假值，是F。你明白么？”
看着岳父用手操纵幻境，却在推理中以没有手为真值，冯茂一面点头，一面觉得这个推理挺搞。就听岳父继续说道：“你看这个表，你看出了什么？”
“……T对应T，F对应F。”冯茂把幻境中的真值表念出来。
“光有真值表没用。推理判断就在于对真值表的判断，T对T，是真值对真值。这是真。F对F，是假值对假值，也是真。既然真值表里面所有对应的判断都是真，这个推理就是有效的。”
冯茂呆住了。岳父讲述真的例题超简单，但是自己以前绝不会这么考虑问题。不等冯茂从懵圈状态中跳出来，岳父继续说道：“如果P和Q是杀人，偿命。命题的真值表包括，杀人和没杀人。结论的真值表包括偿命和不偿命。同样，T对T，F对F。真值表对应的判断都是真，那就证明这个推理是有效推理。然而……”岳父用教课老师特有的长音做出了提醒。
“对于被害者家属来说，杀人，偿命是真值。对于杀人者来说，如果他们认为杀人不用偿命，不杀人就不需要偿命。被害者家属眼中的真值表就变成了T对F，F对F。也就是说，杀人者的推理在真值的时候对于被害者家属的来说是无效的。而假值的时候的判断是有效的。既然真值表里的对应并不都有效，说明这个推理无效。至少在某种真值情况下是无效的。”
“呃……妙啊！”冯茂由衷的感叹道。以前冯茂是被迫让自己转换立场才能得出对对立双方的判断做评价。实在没想到居然可以直接用类似数学的方式直接获取结果。这种推理逻辑方式真的不需要预设前提，只用命题与结论的真和假，推理的有效无效来做判断即可。
冯茂缓过来劲之后赶紧问：“岳父，如果命题与推理是更复杂的模式，岂不是可以对更加复杂的问题做推理，并且得出推理是否有效的结论？”
“复杂与否是推理本身的一种技术。你一定记住，推理本身只管是否有效。一旦推理落到某种确定的内容上，立场就很重要。咱们还是用方才的推理，如果被害者家属不管那么多，直接把杀人者给杀了。这种时候就怎么看待这个推理？”
“呃……因为被害者家属认为他们杀人只是完成了偿命的结果？”冯茂试探着问。
“不。推理无关对错，也就是说，任何落到实处的推理，我们都得实事求是的按照发生的事实来做真值表，而不能用个人立场来做真值表。在针对此事的推理当中已经不存在其他立场。”
杀人者偿命的‘事实’让冯茂连连点头，觉得非常正确。
“然后……”岳父再次用老师在讲述重点内容时的长音继续授课：“被杀者的家属面对眼前的事实，他们对于杀人偿命的推理的命题真值表是什么？”
冯茂随口答道：“当然是杀人偿命了。”
“被杀的人是谁？杀人者又是谁？”
冯茂想回答，却不敢。因为岳父的神色中已经露出‘你一定答错’的意思。冯茂不得不整理思路，想了一阵，冯茂感受到一阵思路上的冲击。
现在的杀人者是前一个推理中的‘被害人的亲属’，现在的‘被害人的亲属’则是前一个推理中的‘杀人这的亲属’。
确定了‘事实’之后，冯茂马上就明白了‘立场’到底是什么。而且冯茂也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对自己的影响是什么。简单的说，对于两个‘杀人偿命’的推理形式没变，随着立场变化，冯茂对推理命题的真值表已经从‘杀人偿命’变成了‘杀人不用偿命’。
一切都变了！
冯茂只觉得再也思考不下去，屁股上仿佛长了钉子，已经没办法保持镇定。
岳父摸出根烟丢给冯茂，笑道：“你明白了么？想当一个反复小人可是容易的很。”
如果是别的时候被人这么说，冯茂立马就要炸刺。哪怕是不敢或者不愿表现出来，心里面早就翻腾起来。现在冯茂只能连连点头，点上烟抽了一口，在肺部的刺激下，冯茂觉得难以形容的感觉稍微平和一点。
在冯茂抽烟的时候，岳父也给自己点上一根。吐了个烟圈，岳父继续说道：“冯茂，一位真正的修士做事必然是符合逻辑的。符合逻辑的基础一定是实事求是。发生了什么，就承认什么。推理想要有效，其命题必须是真值。想获得真值，靠道听途说是不行的，靠躺在床上空想也是不行的。只有观察，学习，验证，才能越来越靠近事实，才能有一定概率接触到事实。推理本身毫无意义，如果一定要赋予一个意义。推理对我们的人生来说，意味着我们必须去验证。预习、学习、复习。复习，就是验证的过程。需要我们运用推理逻辑这个规律验证我们经历过的事情。”
在此时，冯茂只能点头，不断点头。
“冯茂，任何大修士无一例外都掌握了推理逻辑的工具。我听露西亚说起你开始学习推理，请我们来这里给你指点，我和你岳母高高兴兴就来了。”
冯茂鸡叨米般点头，感受着内心的激烈起伏，冯茂只觉得得说点啥才能舒服点，于是低头说道：“感谢阁下的教导！”
“如果你真感谢我，就好好学习。不存目的学习，因为推理从来没有对错，只有是否有效。人类也必然有立场，我们的立场非常简单。你能通过学习掌握了知识，你就能变得更强大。而你变得强大，基于你立场的真值表涵盖的范围也会更广大，你在真实世界的决定权越大。作为修士，我们见过太多不如人意的事实了。我们对你并无所求，我们所期待的是露西亚的安康，还有露西亚孩子们的安康。”
“是。”冯茂想说很多，却只能说出这简短的一个字。
岳父大人已经站起身，冯茂赶紧站起来。却见岳父摆摆手，“你现在需要整理思绪，就在这里好好想明白。还有，就是一定不要带着目的去学习。学习的真值表里只有学会和没学会。带了目的就会有立场，有了立场就会拒绝接受很多东西。对于学习而言，你可以学会了而不去用，但是不能学不会！”
说完，岳父施施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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