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梨园在这件事上也并非十分清白，唱戏这门生意，贵在“新鲜”二字。
再好的曲子，唱得人多了，听的人就少了。他们这一行，是典型的吃屎都要吃热乎的。
为了作出新鲜的戏曲，梨园的耳目到处都是，对宫里的忌讳莫深的秘密传闻都门儿清得很。
东宫闹鬼的事，百姓大多是早上才得知的，不像他们他们老板昨儿个就收到了风声，花了重金请秀才连夜写了出东宫闹鬼的戏。
且既然是成王妃回魂，就得着重于儿女情长来写。
想当年，成王和成王妃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儿，往街上一站，那是人见人羡。可到头来，成王竟然亲手砍了爱妻的脑袋，提着她妻子，丈人，内兄的三个头颅要来太子之位。
这段戏要是认真写，那戏本子可就精彩了。
虽然不敢写太子殿下的不义，但也可以从孽缘着手，诉他二人是情未了，恩义断，到时候照旧有一堆一堆儿的富家子弟来买账。
由是呼，戏本子连夜写了出来，今早就开始选角排练。
生想到此处，不由心虚得紧，只想请辞，快快离去。
“白姐，您要是今儿个没看戏的心情，我们就改日再来府上唱罢。绝不多收一两银子，且随叫随到。”
生拱了拱手，琴师也抱起了琴。
白采宣转头看了过来，上挑的凤眼轻轻的眯成一条线，从眼缝儿里挤出一道阴测测的暗光来。
“且慢。”
“嘿，白姐有事要吩咐？”
白采宣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温度。
“告诉你们大掌柜的，再告诉你们唱戏的同行，我白家若是在京城听到一出唱东宫的戏……”白采宣唇畔掀起一抹狠厉的笑来，“后果，你们应该知道。”
生和琴声连连点头：“不敢，不敢，我们都是本分唱戏的，不敢跟那些刁民一般『乱』来。”
白采宣从桌边抓起一个杯子，砸在他二人脚下：“还不快滚！滚！都给我滚！”
“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两人跑着溜了，屋子终于清静了下来，白采宣顿觉头痛无比，撑着额头，被孙阿嬷搀着坐下。
她靠在墙边，侧脸看着镜子里描了花钿的面颊。
本是极好看的一朵牡丹，手法细腻，颜『色』艳红，可为什么顾越泽每每看向那处，目光里都藏不住那股嫌恶呢？
搞得她现在多看几眼，也觉得远不如前。
她猛地举起妆奁狠狠往镜子上砸去。
“离盏，离盏，离盏！都是离盏那个贱货！她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啊！”
孙嬷嬷连忙上前拉住她：“姐，你心着别伤了自己。”
“滚，都给我滚！我毁了，现在什么都毁了！”
孙嬷嬷急忙安慰道：“姐何出此言，东宫既无正妃，也无侧妃，姐您依然是殿下的首选。”
“首选？我堂堂宰相之女，不需要争什么第一，我要的是独一无二，要得是他目无旁人！”
孙嬷嬷也有些怕了，她跟在白采宣身边多年，知道姐师从书香，自就受着最好的教养。
即便骄纵些，但使脾气时，也顶多跺跺绣鞋罢了，从未见她这如此失态过。
“姐，您就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取代你。”
“你一个下人，你知道什么？！太子变了，他变了……现在在他心里，黎盏才是不可替代的。你知道昨我昨送了多少封信进宫，要求见他一面么？”
孙嬷嬷木讷的摇头。
“十二封。递进去，退回来，递进去，退回来……最后一封他收了，但没准我进去，只回了我一封，信打开上面只有潦草的三个字——‘心正烦’。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一个道理，现在的，比不过以前的，活着的，抵不过死聊。”
“可他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白采宣挥手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我能看上他，是他顾越泽的福气！没有白家赏识，他能得到黎家的兵权？能成为孟月国的储君？！做梦！没有我，他顾越泽就是个手无实权的亲王，仅此而已！”
孙嬷嬷大惊，这还是头一次听姐太子的不是。
“姐您且忍耐忍耐，老爷的官职太高，有些事情反倒不好为你出头。可眼见着大公子就快要提职进京了，姐再多忍些日子，待大公子回来，必定不会让姐受半分委屈。”
“大哥……”白采宣眼神镇定了些许，但随即又摇了摇头，目光再次变得狠厉。
“不行，不能再拖了。离盏这个狐狸精，每次拿她无法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想，再忍一忍，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再杀她给存孝祭坟！可事实证明，她就是个祸患，一日都多留不得！你是没瞧见太子看她跳舞时的神情，不……绝不能多留。嬷嬷，你去把然松居的几个门客给我叫来。”
孙嬷嬷心知不好，问中带劝道：“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些门客投身于我白家之时，不是个个都声称自己本领通，武艺惊人吗？整日在我们白府吃好的，喝好的，再不练练功夫，皮子都要养松了。去把他们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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