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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黄巾军·白龙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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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吃那么快,让公子怎么吃?”

慧古接住从白龙手中滑落的碗,有些失望。

本来白龙马上就要下定决心,结果看到菜人汤的原料,肯定不会再吃。

“你……你们竟然同类相食!?”

连白龙也难以分辨,此刻他是庆幸居多还是厌恶居多,反正他是不会再碰汤。

慧古撇嘴,把汤递给两个黄巾军,任由他们分掉,白龙的碗里还有半块没煮烂的肉,如果拨开细看,还能看见厚厚的掌纹和老茧。

想必是负责分餐的火头出于畏惧刻意分的,比较大和完整的一块肉。

有几个人蠢蠢欲动,只是被千枫凌厉的眼神暂时吓退,眼珠乱转。

“他们当然是同类相食……不然吃什么?”

慧古又一次露出那种和无渡一脉相承的讨厌笑容,欣然为白龙解释:“掠夺到的食物除非是成品,否则你夹带也拿不了多少,粮食是要给那些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吃的,其他人能用粗粮和树叶吃饱肚子,你以为很容易?”

“最底层的黄巾军为什么可以迅速壮大,难以阻挡?

不只是黄巾军高层用的绝户手段断了他们后路,他们本就是看天吃饭,收成好的时候都要被层层盘剥,收成不好更要要么投献土地,要么逃荒。

能吃饱,让他们去作战祸害其他同病相怜的人,了不起就是战死,总比饿死强,你见过快饿死的人吗?”

慧古越说越是笑意盎然:“树皮是可以吃的,草叶是可以吃的,你知道那种比较细腻的泥土吗?滤掉其中的沙石,放在锅上面蒸热,看着像是软面饼的时候,那就叫观音土,一样是可以吃的!”

“人类是消化不了泥土的,这东西只能一直停留在胃里,饥饿依旧存在,但你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只能喝水,水会泡涨泥土,胃就会被撑破,你能理解明知道会有这些结果,却仍旧吃下观音土的人么?”

“他们……饿!”

本就残忍冰冷的事实加上慧古那种轻松的调侃语调,更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最纯粹的饥饿,不附带任何杂质。”

“一开始其实还好,逐渐的,你胃酸翻涌,口水流淌,没有吃的,你就喝水,暂时压一压那种灼热的空虚感。”

“但是你喝啊喝的,饿就是饿,就像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你的五脏六腑,拧抹布一样绞出其中的每一滴汁液,肚子变成了永无止境咆哮的坑洞,唯有食物能填满。”

“你的眼前开始发黑,四肢开始酸软,疼痛从腹部开始流向四肢百骸,于是你怀念起曾经吃过的每一样东西,它们的口感香甜绵软,辛辣酸涩,你能品尝到的却只有空虚。”

“吃同类算什么,如果饥饿保持得足够久,你还能见到易子而食,你还能见到撕扯食用自己的血肉。”

黄巾军营地里只有呼噜呼噜的吞咽声和慧古平心静气的质问:“事情就是这样,你当然可以说他们道德沦丧与野兽无异,事实上不少人也曾选择活活饿死也不做这种禽兽行径。

所以你完全可以看着他们,看他们面黄肌瘦的脸,看他们无法消化高高鼓起的肚子,看他们和野狗一样争抢不足以饱腹的食物,然后告诉他们,你们就是一帮道德沦丧的畜生,你们应该去死。”

“先贤有云:仓禀足而知礼节,你生来站在他们终生难以望其项背的位置发出嘲笑和质疑,凭什么?凭你投了个好胎?”

说到一半,慧古一拍脑袋,连连道歉:“差点忘了你本来也不是由弱到强的种族,自然可以高坐台上说些仁义道德,虽然贫僧师父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人族的伦理道德观会影响其他种族,但贫僧可不关心。”

“只论赌约,贫僧目前已经向你证明第一步,不同个体情况不同,复杂至极,是也不是?”

“你也可以矢口否认,然后凭本心说出答案,你觉得他们该死,又或不该死?”

“若你的答案并非这两个,便是贫僧赢下第一局,向你证明,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

白龙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着不同黄巾军们不同的进食态度。

那些老兵油们吃着自己的份,和吃正常饮食无异,同时他们打量身边友军的眼神也活像是打量食物。

待的日子少些的,对菜人汤便是抗拒和厌恶,但又不得不吃,吃一口就要闭眼平复许久,才能不让自己吐出来。

新入伙的又有两种不同。

几乎都是大口吞咽,有些人心理接受不了吐掉,老兵们便一拥而上,放在自己碗里涮涮或者干脆不顾泥土,直接吞下。

“第一局,算你赢。”

白龙不是输不起的人,尽管不甘,还是承认失败,但他赶快补充:“说好三局,有一局我赢就是全赢,你还没能说服我,别这么快得意!”

不见棺材不落泪。

既然他认输,慧古也懒得纠缠,席地而坐,指节轻轻叩击地面。

其实都该死,又都不该死。

一行人名正言顺地在黄巾军大营驻扎下来,开始白龙还担心带坏苏山和荔枝两个孩子,结果只能引来慧古的无情嘲笑:“别闹,他们可是彼岸花影响之人的后代,什么苦难没经历过,论心智,连贫僧也未必能比他们成熟,就凭一些乌合之众妄想影响他们?”

后边的话慧古没说,白龙自己补全后半句:“影响你还差不多!”

就结果而言,他更生气了。

——————

底层的黄巾军极难在一处长久停留,每天必然向前推进,甚至不需要将领的命令。

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蝗虫吃空一处,自然要寻找下一个受害的地方。

白龙数次和黄巾军共同出动,每次回来后手上尽是难以计数的血迹,既有同行者的,也有敌人的。

如果较真起来,并非这两者的血也有。

慧古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千枫罕见的没有在黄巾军招募部下,商吕训练两个孩子歌舞自乐自得,四人之中,白龙看上去最为疲惫,不止是身体,连精神也一并难以维持。

赌局的第二局,慧古要白龙承认,任何人都不存在好坏,只有立场和经历的不同,这一局理论上更难,因为白龙只要否认就不算输。

可他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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