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在床头柜翻翻找找，好像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蓝柯在一旁看着，小声说道，“乔乔要帮忙吗？”
沈乔跟个警惕的小猫一样，“木木不准偷看，转过去。”
蓝柯乖乖地向后转，只是不太凑巧，面前正好是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看得到沈乔的全部动作。
沈乔是在找她的小金猪，小金猪里有她偷偷藏起来的零花钱。
说来可怜，沈乔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爸爸妈妈会给她买最好看的小裙，最炫酷的坦克，但从来不会给她零花钱。因为沈乔太贪嘴了，但凡手里有点钱，就会拿去买糖，吃不消停，等有蛀牙的时候，又一个劲地喊疼。
特别会闹。
小金猪的钱差不多都是沈外婆给的，一块两块地给，拿给沈乔偶尔买糖的。
沈乔搬开小木柜，整个人贴在墙壁上，一只手伸进床头的小缝里，一下一下拨弄着。
蓝柯看见床底的金屁股慢慢露出来，然后是胖嘟嘟的身子，再是金光灿灿的猪脑袋，和一张憨气十足的猪笑脸。
小金猪给翻出来了，沈乔又一丝不苟地还原现场，把小木柜又搬回床头，然后特别神气地对蓝柯说，“木木，你转过来吧。”
蓝柯看着镜子里神气轰轰的沈乔有些发笑，但还是抿着小嘴，依言转了过去。
看见那只小金猪，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配合着叫了一声，“哇”。
沈乔更神气了，小嘴巴翘得老高。
“木木，我要用这里面的钱买戒指了。”
金贵的小少爷蓝柯是知道戒指很贵的，他尤疑着开口，“乔乔，里面的钱够吗？”，心里又暗自接了句，“不够我叫阿姨给我们送过来”。
“够的。”沈乔认真地开口，只是抱着小金猪的手紧了又紧，“木木，这些钱我存了好久的。”
语气蔫巴巴的。
蓝柯在一旁看得有些心疼，正想出声，沈乔就自己晃了晃脑袋，下定决心般高高举起小金猪。
肥肥的小金猪被沈乔两手举在头顶，两只眼睛也死死地闭着，眉头紧皱。
然后是清脆的一声——
“哇！！！！”
沈乔抱着小金猪坐在了地上，小表情伤心极了。
“木木，我舍不得。”
“特别特别舍不得。”
“小金它是无辜的。”
小姑娘眼睛红红，哭的不像话。蓝柯蹲下来温温柔柔地哄着。
“那我们不买戒指了。”
“不行的，结婚一定要有戒指。”
“那我们不结婚了。”
“你说了你要负责的。”
沈乔哭得更伤心了。
最后好说好歹才商量出了个结果，戒指一定要买，只是......
沈乔抽抽噎噎地翻过小金猪，露出肚子底下的黑色软胶，小手一扯，就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乒乓球一样的大小。
然后特别伤心地伸出手指，朝洞口掏啊掏，小金猪很大，小手指很短，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块五。
手有些发软了，沈乔让蓝柯接着掏，运气不错，掏出来三张一块。
总共是四块五，沈乔还抠逼索索地塞回去五角。
两个小朋友拿着四块出门买戒指了。
跑了一圈，买了两个钻石糖戒指。沈乔是草莓味，红色的，蓝柯是葡萄味，紫色的。
蓝柯本来也想买草莓味，但是沈乔说，两个人买不同的口味就可以吃到两种味道的糖。
蓝柯心想以后一定要给沈乔买糖，好多好多不同口味的糖。
两个小朋友也没结过婚，就想着电视上看到的。在小区里找了一棵大榕树，上面稀稀朗朗挂着过年放鞭炮的纸屑，反正是红的。然后在树底下排排坐好，交换戒指糖，只是交换的时候，沈乔没忍住，把蓝柯的葡萄味咬了个小缺口。
不过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两个人坐着吃完糖，这婚就结完了。
这当然是两个小朋友以为的。
后来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墙的那头糖葫芦也不是特别好吃，沈乔坐在墙头嚷着不吃了是害怕，墙那头离地面很高，被看了小裤裤也不会生小孩，男生也不能生小孩，两个人坐在榕树底下吃钻石糖，也不叫结婚。
但蓝柯觉得，不管怎么讲，他们也是算有娃娃亲的。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很多两个人的事，只有一个人记得了。
沈乔在一旁独自心碎，觉得娃娃亲这种传统陋习就应该被取缔，都2020了，大家提倡的是恋爱自由。
沈乔闷闷地出声，“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样的？”
语气还带着点不服气。
蓝柯看着一旁闷闷的小姑娘，揶揄地笑了，语气愉悦地开口，“她啊，她特别好看，像个小天使，喜欢白色的公主裙。笑起来有甜甜的酒窝。”
他盯着风中的那片彩云，又接着道，“但是她有点淘气，不听话，记性还特别差，老是会忘掉什么。她偶尔会哭，但一定是因为糖。小人儿一个，特别贪嘴。”
沈乔逮着机会插一句，“那她没我好，我听话又懂事，什么都记得住，我长得也好看啊，还不贪嘴。”
除了长得好和记性好，沈乔没有一样是沾边。没见过她听话，连罚站也不认真，时刻都惦记着小排骨，还叫不贪嘴。
蓝柯转过头来，深深盯着沈乔，嘴角还挂着笑。沈乔心虚地挺起胸膛，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所有的小朋友都喜欢她。”
“那你呢？”
蓝柯低低地笑出了声，盯着沈乔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喜欢。”
此刻的风是凉的，轻轻地吹着卷来白白的柳絮。长长的走廊是漫天的雪白，偶尔会从教室传来一道笑声，夹杂着老师无可奈何的小声呵斥，沈乔蹲在地上，听着倚在窗边的蓝柯，讲他喜欢的姑娘。
那个姑娘可真幸运。
沈乔的心情说不出来地低落，也不看蓝柯了，慢慢地站了起来，垂着一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看着穿着小白鞋也不顺眼了，怎么不是红色的呢，又动动脚，把脚边的小石子踢来踢去。
小白鞋上染上了一层灰。
蓝柯又缓缓道，“不过......”
沈乔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蓝柯语气显得受伤，“那小姑娘好像把我忘了。”
沈乔的表情瞬间愤然。
那姑娘可真不是个东西。
蓝柯接着说，“也不知道那娃娃亲算不算数了。”
沈乔当即就出声，“算不得数！那小姑娘就是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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