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位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朝堂上竟然是这般乱糟糟的场面。
任由受够了打压的宗室和大良造一系的人争吵，秦公嬴驷最初看起来急切，此时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既没有表现出支持某一方，也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而除了宗室和公孙鞅一系的人之外，其余卿家就好像木桩一样站着，同样是什么话都不说。
之所以有这种局面的形成，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变法之后，秦国先君重用公孙鞅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大良造的权利过重，除了受打压的宗室仗着是赢姓敢挑衅之外，其余卿家要么是和公孙鞅一心，要么就是长久以来各司其职，听从君上安排，却没有什么战队这一说。
公孙鞅始终不开口，景监等人再有心维护，却也找不到什么特别有力的说词。
随着景监和五大夫樗里疾的沉默，赢虔、甘龙等人像是打了打胜仗一般，心中美滋滋的。
见对方气势弱了下去，赢虔顺着甘龙先前的话道：“这公孙鞅说什么夺回河西，从此吾秦国可以大河为防线，依仗天险，可称为四塞之国。可到了真正进攻河西的时候呢？老臣之见，此人入秦本就居心叵测。整日里呼来喝去、耀武扬威，便是先君的话也不听，此等心术不正的贼子，当诛之。”
宗室附和。眼看着宗室等人争吵着占了上风，再加上赢虔乃是太傅，一些卿家也跟着附和。
只是主位上的秦公依旧不语。
数十双眼睛凝视着，有喜悦、得意，有焦急不安。
“诸位条条点点，该说的都说完否？”好一会，公孙鞅缓缓的站了出来。
依旧是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容，其眉目带笑：“若是说完了，可否容鞅说上一二？鞅入秦，辗转秦川各地方知秦国所需。立新法，开阡陌，鼓励耕织。至少眼下的秦国比十年前要富庶的多。”
“对外，攻占楚国商於之地六百里，为秦国开疆拓土，得封商君。这些年更是陪同先君多次与山东列国进行邦交，使天下诸侯不敢再轻视吾大秦。今时今日，不过是东出受阻，尔等三言两语就想将鞅的功劳全部抹杀，可曾为大秦着想过？”
……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这些物什该是要废很多的皮革针织，有必要吗？”
顺着太子申的指尖看去，严缓急道：“虽说司物府不差钱，可想要购齐各种所需也需要一些时日，况且，给马匹装备的再漂亮，也不过就是尘土里本来奔去，倒不如将这些皮革给将士们多做一些甲胄。”
这话说的太子申一脸懵，但很快也尝出味来，“严司物这话里的意思，是觉得吾有些败家了？”
“严缓是这般觉得，还请太子宽容！”
“哎……！这该怎么说呢！”太子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为何严缓的反应跟跟意料中的有如此大的差别呢？！
水晶珠能让这些人眼前一亮，更重要的东西却被当成了败家。
可若仔细想想，这种情况其实也不难理解。
现如今这天下，游牧民族的马蹄连赵燕都的防御都踏不破。
列国交战主要兵力还是步卒和战车。马匹要么是用来拉战车，要么就是运输辎重和传讯。
魏国地处中原，没有机会跟胡人交兵，自然也没有人想到骑兵这一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
中原列国最早意识到骑兵优势的当属刚来魏国不久的赵雍。
胡服骑射也就是学习胡人的穿衣特点，练习在马上射箭，以其高机动性来克敌制胜。
认知的不同，让严缓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装饰马匹，想到的是败家！太子申细细想过，倒也觉得其有这种想法是正常。
“总之，不是严司物想的那般。”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太子申，接连苦笑道：“先紧着床弩来吧！这高桥马鞍和马镫先做出百副来，到时候尔等一看便知晓吾的良苦用心……！”
提到床弩，严缓眼中倒是精光闪烁，就像是有火苗要跳出来一样。
万箭齐发的场面严缓见过，而根据太子申口中对床弩的描述，一旦做成，这东西的射程可以达到三百大步，威力可深入一般的土坌城墙。
若是两军交战时摆出一排这玩意齐射，那场面想想都刺激。严缓甚至有些悔恨，当初就不该被太子申的神情打动来当什么司物。
可其并不清楚，即便小型床弩也需要至少五人来操控，大型的甚至要数十人。
从床弩定型、实验可用性、改进，到最后生产成品，交到军队训练使用，这其实是个相当繁琐的流程。
毕竟太子申也只是大概了解这些东西，很多细节处还是需要工匠们去用心专研和改进。
至于骑兵所需的另外一件东西，马蹄铁。现如今的冶铁工艺是个大问题。
而魏国现在空虚到御敌的箭矢都不够用的情况下，太子申只能先将马蹄铁的事搁置。
……
侍从将地窖中储存的冰块取出，加入凉白开中制成冰水，小心的放在秦公嬴驷的面前。
近些时日秦国的气温连续升高，酷暑难耐。
两口冰水下肚，燥热减去，浑身上下顿时清爽了许多。
“明日……不，便一个时辰后吧。”注视着公子赢华，秦公朗声说道：“一个时辰后，华弟便启程去函谷关，对关口和沿途的隘口进行防御事宜的安排。列国来势汹汹，尤其是家门口的三晋更甚，事关秦国安危，有劳华弟了。”
“为了秦国，赢华辛苦一些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七国大军，君上打算如何安排？又如何招待？何人来招待？”公子赢华仰头看去。
阳光斜射在面容上，略微有些刺目。
秦公把玩一会手中的杯盏，抿嘴道：“现如今的秦国上下，还有第二个适合安排这些事情的人吗？”
“君上还是打算用公孙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秦公端起冷水猛饮一口，“宗室众人弹劾大良造，寡人对其的专权和狂妄也甚是不喜，可眼下的局面，不得不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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