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准备的曲目是青衣的经典选段《凤还巢》，是梅先生的作品。
上场前，他站在舞台后侧冥想，有时候，人会忘了身在何处，又居于何位，人常常迷失而不自知。
他这一次的脑子里不是一片空白，他想了很多，多到他都分不清那些画面是不是真实的。
外面的声音离得他很远，又仿佛离得他很近。
他能听见外面铜壶开水冲顶的声音，也能听见外头小师父们化妆的碎语，还有一道急匆匆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琅睁开眼。
小李手捧着头面，眼神复杂。
谢琅的目光缓缓落在上面，昏暗晦涩的眸里注入了光。
锣鼓起，人物出。
谢琅挑帘而入，迈的是云步，举的是承露，爱恨嗔痴皆是戏中人，一颦一笑尽成瘾。
一曲未终，锣鼓戛然而止。
台下有人大喊谢榆去世，韩媚成疯，欲在乱谢琅之戏。
大卫先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命人将闹事者拖出去，却注意到Ken比他还快。
果然，见过谢琅唱戏的人，没有谁不为之着迷。
谢琅……
大卫先生忙看向舞台——上面的人儿又何曾乱过分毫？
唱腔华丽别致，清亮明快，鼓在耳边。
“好！”大卫先生忍不住赞叹一声。
掌声随即轰鸣。
鼓乐再起，盖过了那人的最后一句，“辛初已退圈！”
“…….只见他美容颜神清骨俊，可叹衣实褴褛家道清贫。”谢琅转身一个搭肩袖，额上珠翠微晃。
后台小李暗叫糟糕，怎么还是叫谢老师听见了？
莫非，真逃不过谢氏将倒在最爱的舞台上之命？
呸呸呸，小李连吐了好几口，目光则是紧紧盯在台上，千万不能有事。
谢琅的眼前有一些模糊，这台戏他唱了几年，闭着眼睛都能丝毫不差，但是，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说不上来。
他从来没感觉对舞台如此陌生过。
她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阿楚是不是分身无术，他要回去！
他必须马上回去！
谢琅的身形再次一晃，这次就连台下的大卫先生也有所察觉。
“怎么回事？”
大卫夫人也紧张地看过来，“刚才那人喊的什么？”
那个人喊的是中文，显然只是想让谢琅一个人听懂，他们没明白为什么当时谢琅都没事，怎么反而在那人被赶出去之后不对了？
难道是终于扛不住了？
没有准确答案，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舞台上，只希望谢琅可以坚持住。
谢琅听不见鼓点了。
他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的步子是否正确，他像是被强力扯入了巨大的黑洞里，他在无限地永恒地下坠，他被封闭了五感。
他快撑不住了——
“谢琅，我来了！”
有光猛地照在了谢琅脸上，他下意识地闭眼，是谁？谁在说话？
“谢琅，你喜欢我送你的头面吗？我想看到你戴着它唱完这场戏。”
声音有些焦急，盖过了本身的清冷，听之如甘泉，四肢百骸皆顺意，谢琅倏忽地睁眼，是他的心啊！
谢琅右脚向前上一步成左踏步，右手顺势掸腕指尖向前挑去，将右水袖向前掸出。一站定，他就瞧见了他的心！
发丝因急走微乱，脚底还沾了些许泥，唯那双眼清亮，那里盛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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