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摆摆手道,随后便招着沈要近了前来,就往雍园的月洞门下一站。
她却见一连排的、蜡黄色的人脸,都堵在外头,其中有些她甚至还见过,就在城北,是前阵子的事情。
外面的人叫了起来。
“还我金童!还我金童!还我金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要么还金童,要么赔命!”
“那是萧子窈,她怎么也在这里,这次是不是又是她出的主意!”
那声音实在好大。
一时之间,萧子窈直觉自己有些耳鸣,就仿佛冷风钻过生锈的铁丝网,声嘶力竭,刚好合乎此情此景。
沈要立刻就将她往身后一挡。
“让开。”
他说,既是一字一顿,也是面无表情,那眉眼很深,阴沉沉的,光一照、照不到底,便落下两片阴影来,居高临下的人往往都不必低头看人——他谁也不看,全凭别人尽数向他看来。
有人还嘴硬,原是手里握着把锄头,便说:“那、那你们得把金童还回来!”
沈要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你说的是那两坨泥巴。”
“你——”
沈要睇了睇眼。
那人顿时收住了声去。
偏偏,是时,萧子窈也横了沈要一眼,他于是一滞,再一开口,居然是改了口的说法。
“那两……个东西。”
他说,一边说还一边又看看他的六小姐,宜喜宜嗔的眉眼,也灼灼的望着他,“帅府拍走了。”
他说罢便拉着萧子窈出了门去。
如此,黑压压的人头便四散开来了,是两两分开的,从中劈开,只管裂成一道黑压压的伤口,伤口里面流着的不是血,而是白雪,仿佛冰冷的玻璃在流动,凝固不住的。
萧子窈于是回头望去。
“那一对金童,恐怕又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估计和我炸了他们的坟山一样,是大不敬。”
沈要不大在乎,便将车子打起火来,然后很慢很慢的打了半圈方向盘,就问道:“六小姐,你吃不吃宵夜。”
萧子窈立刻笑他道:“这难道也是夏一杰教你的?逛街吃饭逛园子,然后去吃巷子里两毛钱一碗的小馄饨——可是我记得他没这个项目呀。”
谁知,她话音方落,那厢,沈要却淡淡的歪了歪头,也不否认,就只是托着下巴朝她看过来,那眼光很静,一点儿也不带别的意思,就只是想多看她一眼而已。
“不是他教的。”
他轻声说道,“是我自己想去的。”
车子一路开了很远很远。
萧子窈其实没太出过城郊的,除非是出去跑马,又或是坐火车去外地旅游——沈要始终无言,他既然不说,她便也不问。
然后,车子便终于停在了城郊的一个弄堂口的前面,四下里漆黑一片,没修路灯,萧子窈便只好借着车灯来视物,于是隐隐约约的望见不远处的一棵树,光秃秃的,叶子早已掉没了,唯独那枝干凄厉如死手,恐怕越丑的模样越到春天就越好看。
“这里又会有什么宵夜吃呀?”
她忍不住的问道,“这里连户人家都没有,谁会半夜三更出门来买馄饨?”
“不是馄饨。”
沈要说,“但也有可能是——也可能是饺子。”
“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就把我往这边带?”
“不知道。”
他顿了顿,有些委屈,“就是以前冬天的时候,总闻到这里有肉味。”
看罢。
他怎么会吓人呢。
他不过只是一条挨过饿的狗而已,兜兜转转、转来转去,时过境迁之后,心里想的不过就只是一个萧子窈与一口念念不忘的热菜热饭罢了。
萧子窈说:“呆子,你以前住在这附近?难道你的家就在这边?”
沈要摇了摇头。
“我和六小姐住的地方才是家。”
她顿时就笑了,稍微有些为难,又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说你从前的家,是不是就在这里?”
“我从前没有家。”
沈要道,“我从前没有住的地方。”
其实,本来是不想撒谎的。
不过,这好像也不算撒谎。
就只是不想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话。
沈要心想。
夏一杰的确教了他不少。
约会要循序渐进,先从街边的小吃开始,然后是逛街,买东西出手要大方,听戏品味要好,打牌也得绅士,他听不懂绅士的意思,夏一杰便说:“就是你要让着子窈。”
“嗯。我一直都让着她的。”
“……那你就让她一辈子。”
夏一杰不悦道,“你明白意思就行了,倒也不必跟我复述出来。”
然后又说到赌马跟跑马,看别人跑的要懂得看马,不可以看得太准,也不可以看得太不准,总之第一要义与所有目的都为有话可聊,太准太不准就没意思了,倘若换作自己跑马也是一个意思,管你跑得好不好,跑得太差的的确是不好的,但是不会聊天更是不好的。
紧接着便到了最后的晚间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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