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里，都是主子们吃开心了，才轮到下人吃。这等寿宴场合，那更不能马虎。所以等到厨子们可以开吃了，前方酒席基本都已落幕。
男人们还要喝酒划拳，女人们就矜持多了，这会子早就撤了残羹冷炙。
带路的丫鬟叫春兰，七歪八拐的将叶锦夕带去了内院，见如今的当家主母，谢夫人。
到了以后，春兰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通报。
叶锦夕半垂着眼，余光所及扫视了一遍周围，没敢多看。大约半盏茶后，春兰又出来了，温和道：“姑娘请随我来。”
这院子布置得很漂亮，却并不奢华。
春兰带了叶锦夕进屋，打了帘子，侧身让她进去。
“夫人，叶姑娘来了。”
叶锦夕这时方才抬头，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气度雍容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也就三十多岁，容貌极美，隐约有几分熟悉。
叶锦夕只看了一眼，便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民女叶锦夕，见过谢夫人。”
谢夫人观她言行落落大方，倒是有些意外，微笑道：“不必拘礼，起来吧。”
“是。”
叶锦夕站直了身体，抬头平视谢夫人。方才只是惊鸿一瞥，这会儿看得仔细了，终于想起来那份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中秋那日那位冷冰冰的少年公子，眉目可不就像极了眼前这位谢夫人么？
毕竟是亲儿子嘛。
谢夫人瞧着并不是傲下之人，面目慈和，始终带笑。
“那日从知回来，说请了个大厨来给老夫人做寿宴，我还以为他从哪里请来的名厨，今日见了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意外她是个女子，还是意外她还是个孩子？
可能都有。
“你做的那几道点心和海味，老夫人特别喜欢，我甚少听她夸人，还说要见见你。让你先过来，只是要叮嘱你几句话。老夫人为人严谨，眼里揉不得沙子，最不喜不懂规矩之人。不过你也别害怕，老夫人虽严厉，对晚辈却是最慈爱不过。你只需好好答话就好。”
“是。”
这姑娘年纪虽小，却颇有几分泰然气度，与她对视也未有闪躲和害怕，目光清正明亮，长得也漂亮，倒是十分讨人喜欢。
谢夫人笑容越发温和，起身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叶锦夕跟在她身边，听她问：“听从知说，你还会写戏？”
‘从知’这个名字她方才提过，但叶锦夕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大约是那位冷面公子的名字吧。
“只是胡乱写的，让夫人见笑了。”
谢夫人又笑了笑，“思行（xing）那孩子对吃喝玩乐最有心得，能让他赞不绝口，岂能是胡乱所写？”
思行？
莫非是那位方公子的名讳？
“你既会写戏，那必是念过书。”
叶锦夕老老实实回答，“母亲教过。”
谢夫人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因为谢老夫人的院子，已经到了。
她老人家寿诞，却并未太过铺张，来的几乎都是谢家本宗族人。女眷们，这会儿子都在她的屋子里坐着，给她道贺。说是道贺，其实大多数女人不太喜欢跟她相处。准确的说，是害怕。
毕竟这位身份在那摆着，气场不是一般的足。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生出三分怯意，更别说对谈了，那压力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谢夫人离开后，这帮女眷就僵着一张笑脸，喜庆的话来回说个不停。眼看着她老人家已经不耐，女眷们心里惴惴，盼着谢夫人赶紧回来。
好在老天爷听见了她们的心声，谢夫人很快来了。
“母亲。”
她收了方才的和颜悦色，眉目俱是恭敬，微微屈膝，标准的请安礼。
女眷们偷偷瞥她一眼。
这位也算得上传奇人物了。
出身不济，却能入得谢氏做了宗妇，且专房独宠多年，夫君至今未有一房妾室，她可谓享尽恩宠于荣华，早些年在京城可是羡煞了不少人。
关键是，摊上这么个高贵冷艳目下无尘脾气不定的婆母，还能这么游刃有余，那便是本事了。
谢老夫人看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嗯了声。
谢夫人也不在意，温言道：“那位叶姑娘已经等在门外了，现在让她进来么？”
谢老夫人抿了口茶，又嗯了声，态度依旧淡淡的。
这是婆媳俩相处的常态，谢夫人见怪不怪，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声，很快春兰便带着叶锦夕进来了。
叶锦夕走到正中央，跪了下来。
“民女叶锦夕，拜见老夫人。”
见了官夫人也未必一定就要跪，可见了公主，那是必然要五体投地，磕头跪拜的。
“起来吧。”
谢老夫人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叶锦夕依言站起来，听见周围有窃窃私语声，无非就是议论她的年龄与性别。
但这种议论声很快就没了。
大底是碍于谢老夫人的威严，因为叶锦夕在起身的一瞬间快速的抬眸看了眼上方的谢老夫人，明阳大长公主。谢老夫人瞧着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目光锐利，叫人瞧上一眼便不自觉的心神一凛。
她想起赵氏对这位明阳大长公主的评价，心想不愧是参与过皇位之争的人物，威慑力十足，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呐呐无言，只剩敬畏。
“你姓叶？”
老夫人开始发问。
“是。”
“家住何方？”
“兰溪村。”
“喜欢烧菜？”
“是。”
谢老夫人问得随意，叶锦夕却不敢轻慢。
这些个大人物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得罪得起的，所以对方怎么问，她就怎么答。
“我见你年纪不大，没想到却有这般手艺，倒是难得。”
“老夫人谬赞。”
叶锦夕谦虚道：“乡野之人，为口腹之欲罢了。”
谢老夫人停了停，突然道：“听说你曾被退婚？”
她语气并不刻薄，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但这种问题，本身就是很伤人的。
出身尊贵的大长公主，高高在上目下无尘，自然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
谢夫人似不忍，欲言又止。
叶锦夕方才在答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此时却抬起头来，目光明亮，不躲不避，一字一句清晰道：“是民女的父母，主动退的婚。”
谢瑛和方叙刚进来，就听见这句话。
前者微挑眉，后者低笑一声。
“小姑娘胆子挺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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