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曹芸床榻边洒下一片浅金。秋水正小心翼翼地揭开她背上的纱布，指尖触到新生的淡粉色皮肉时，动作放得更轻了些：“芸儿，你看，伤口结痂都掉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能完全好透了。”
曹芸望着帐顶绣着的缠枝莲纹，感受着背上那股紧绷的痛感渐渐消散，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这几日卧床养伤，她看似闲卧，脑子里的弦却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窗外的蝉鸣、院中的脚步声、甚至是秋水偶尔压低的说话声，都成了她梳理思绪的背景音——进入墨韵斋外书房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不能有半分差错。
“秋水，你去把我放在桌角的那本《漕运志》拿来。”曹芸忽然开口。秋水愣了愣，还是依言取来那本泛黄的书册：“芸儿，你伤还没好利索，看这些做什么？伤眼。”曹芸接过书，指尖抚过封面粗糙的纹理，轻声道：“趁现在有空，多看看总没错。”
书页里夹着几张她之前偷偷画的漕运路线图，墨迹早已干透。三年前父亲曹明义的突然失踪，那些所谓的携款潜逃的“罪证”，她至今记得模糊的细节——一封说不清来源的密信，几笔去向不明的粮草账目，还有几个早已不知所踪的证人。从前她身份低微，只能在厨房、库房这些地方零碎打听，可墨韵斋外书房不一样，那里是萧景琰处理公务的核心之地，必然存放着当年漕运案的完整卷宗，甚至可能有父亲没来得及上交的密报。
想到这里，曹芸的指尖微微收紧，书页被捏出一道折痕。可紧接着，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景琰不是傻子，能在尚书府站稳脚跟，甚至手握实权，必然心思缜密。他亲点她进墨韵斋，不可能没有防备。她若贸然去翻找卷宗，一旦被发现，别说查案，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编外智囊”——那日萧景琰在正厅说的话，又清晰地浮现在耳边。当时她以为只是他随口给的名分，可后来细想，才明白这背后的深意。他没有把她当成普通丫鬟使唤，也没有因为她是“罪人之女”而处处提防，反而给了她一个能接触公务、却又不用受府中规矩束缚的身份。这既是信任，也是试探——他要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值不值得他花心思庇护。
曹芸放下书，转头看向窗外。庭院里的石榴树结了满枝青果，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她来自异世的秘密，是她最大的软肋。她知道的那些“超前”知识——比如更精准的漕运记账法、能更快愈合伤口的草药配比、甚至是对某些时局的预判，都不能凭空出现。她必须把这些能力包装成“家学渊源”，或是“父亲生前教导”，才能不引人怀疑。
前几日秋水给她换药时，曾随口提过库房的草药总是受潮，浪费了不少。她当时便“无意”中提了一句，让库房的人在地面铺一层干燥的草木灰，再把草药分门别类用陶罐密封，放在通风的架子上。没过两日，吴嬷嬷就特意来谢她，说库房的草药果然没再受潮，夫人还夸她心思细。这便是她迈出的第一步——用一些不起眼的小建议，展现自己的“能力”，既不会太过扎眼，又能让萧景琰看到她的价值。
可这还不够。要想在墨韵斋站稳脚跟，获得查阅卷宗的权限，她需要拿出更有分量的东西。比如，帮萧景琰解决眼下的难题。她这些日子听下人们议论，说最近京郊的粮价涨得厉害，不少百姓买不起粮，官府几次调粮都没能稳住价格。萧景琰为此忙了好几天，连饭都顾不上吃。
曹芸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着。粮价上涨的原因，无非是供需失衡——要么是粮食减产，要么是有人囤积居奇。京郊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收成不错，那问题大概率出在后者身上。若是能查到囤积粮食的粮商，再从漕运入手，打通粮食运输的堵点，粮价自然能降下来。而这些，恰好能和她要查的漕运案联系起来——当年父亲负责漕运时，也曾处理过粮商囤积的事，说不定卷宗里能找到蛛丝马迹。
“芸儿，你在想什么呢？脸都皱成一团了。”秋水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曹芸回过神，接过汤药，一口饮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让她更加清醒：“我在想，进了墨韵斋之后，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大公子的信任。”
秋水笑了：“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好的！再说了，大公子那么看重你，就算有什么不懂的，他也会教你的。”曹芸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放下药碗。她知道，萧景琰的看重是把双刃剑。他给她机会，也给了她无形的枷锁。她既要借着这层“看重”靠近真相，又要时刻提防着不被这层“看重”反噬。
夜幕渐渐降临，秋水吹熄了油灯，屋里只剩下月光透过窗纸洒下的微光。曹芸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想起以前父亲把那枚刻着“曹”字的玉佩塞进她手里时说的话：“芸儿，凡事要沉住气，谋定而后动。”那时她还不懂，如今才明白，在这尚书府里，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走得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她轻轻摸了摸枕头下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进入墨韵斋，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危险的一次挑战。她要隐藏好自己的秘密，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更要在萧景琰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寻找父亲冤案的线索。这场游戏，她没有退路，只能步步为营，直到把所有真相都揭开的那一天。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坚定。她知道，等背上的伤完全好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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