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台第一医院呼吸肿瘤科住院部 302病房的白炽灯，在深夜里泛着冷硬的光，把马增科蜡黄的脸照得格外清晰。
他半靠在病床上，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那张“特效药”说明书而发白，纸上“150万元/疗程”的黑体字，像根刺扎得他眼睛生疼。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响，妻子赵兰坐在床沿，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袖口卷了两层，鬓角几缕灰发沾在汗湿的脸颊上，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儿子马笑泽蹲在墙角，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瘦得肩膀都塌着，灰色卫衣帽子压得低低的，却还是能看到他频繁吞咽的动作——父子俩心里都憋着股劲，就等谁先开口。
“爸，您别攥着那纸了，指节都青了。”马笑泽先憋不住，声音带着年轻人的急脾气，“陈主任昨天不是说了吗？这药是靶向治疗，不用开胸，零风险，您咋就不信呢？”
马增科猛地抬头，把说明书“啪”地摔在床头柜上，水杯都被震得晃了晃：“信？我拿啥信？150万！咱全家不吃不喝十年都攒不下这么多，就买瓶透明液体？连个国家药监局的批号都没有，你陈主任说有效就有效？我这肺瘤长了快半年，疼得整夜睡不着，他那药能立马止疼？”
“可做手术也疼啊！”马笑泽腾地站起来，卫衣帽子滑到脑后，露出额前凌乱的黑发，“李教授说了，肺叶切除手术风险大，万一术中大出血……”
“住嘴！”马增科喝断儿子，胸口剧烈起伏，扯得伤口疼，他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声音却依旧强硬，“风险大也比被骗强！京城协和医院的李教授，那是全国胸外科的权威，人家做过 thousands of cases（上千台手术），甘台这小医院的医生能比？他什么陈主任还说要不让我在这里做手术？开什么玩笑？我做什么也不能在这儿啊！”
赵兰连忙攥住马增科的手，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老马，笑泽也不是故意气你，他是怕你遭罪。咱说实话，去京城也难——没熟人，挂号得排半个月，住院床位更别说了，万一这半个月里病情加重……”
她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眼泪砸在马增科手背上，“咱要不就再跟陈主任谈谈，能不能先付一部分钱，等有效果了再补？”
“谈个屁！”马增科甩开妻子的手，却没敢太用力，“他陈主任要是真有把握，能让咱先付钱？这就是变相的没底气！”
马增科如此想，全是自己的主观臆断，试想一下，全国哪家医院不是像甘台一院这样，住院的时候就要先付钱的？
他喘了口气，看向马笑泽，语气软了些，“儿子，爸知道你担心我，可咱得想长远。甘台医院的设备，连最新的CT机都没有，做手术跟瞎摸一样；去京城，就算在医院走廊打地铺，也能等到李教授，那才是咱的活路。”
马笑泽抿着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提前存好的截图：“我查了，李教授的号下周就放，可抢号的人有好几万，咱不一定抢得到。而且京城住宿贵，咱住得起几天？”
“住不起就睡车站！”马增科说得斩钉截铁，“明天一早就办出院手续，车票现在就买，最早一班去京城的高铁！你妈收拾行李，病历本、CT片子，一张都不能落，尤其是上个月拍的增强 CT，李教授肯定要要。”
“可出院手续得医生签字，现在都半夜了，找谁签？”赵兰急得搓手，“而且笑泽明天还要去公司请假，万一赶不上高铁……”
“医生签字我去求！”马增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马笑泽一把按住：“爸！您别冲动！我现在就买票，明天一早我去医院签字，再去公司请假，肯定赶得上！”
他点开购票软件，手指飞快滑动，“明天早上七点半有一班，二等座还有三张，我先锁票！”
赵兰看着儿子紧张的侧脸，又看看丈夫倔强的眼神，突然抹了把眼泪，起身拖出行李箱：“行！听你们爷俩的！咱去京城！就算砸锅卖铁，就算睡走廊，也得把病治好！”
她把马增科的厚外套叠得方方正正，又把CT片子放进防水文件袋，反复检查了三遍，“笑泽，你爸的降压药别忘了装，他早上起来必须吃。”
马笑泽点头如捣蒜，锁完票举着手机给马增科看：“爸，票锁好了！明天五点咱就从医院出发去车站，来得及！”
马增科看着妻儿忙碌的身影，胸口的疼好像都轻了些。
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温水，对赵兰说：“明天路上别舍不得买吃的，咱得有力气去抢号。”
赵兰“嗯”了一声，她知道，这一路的每一分钱，都可能是丈夫的救命钱。
凌晨一点，行李箱终于收拾好，马笑泽把车票截图发给亲戚，让他们帮忙盯着抢号。
病房里的灯光依旧冷硬，可一家三口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
陈莫到医院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马增科的儿子马笑泽，马笑泽把他们一家人的选择说了一下。
陈莫立刻明白，这是既嫌自己的药贵，又嫌自己的医术不行啊。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三线城市医院的医生，人家想选择做手术，也不可能选择自己。
这样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现在也不愁病人，马增科想走，就让他走好了。
想到这里，陈莫连办公室也没有回，直接大笔一挥，在出院通知书上签了字。
马笑泽还以为陈莫会为难自己，没想到陈莫竟然如此好说话，直接就给签了字。
他心里高兴，千恩万谢地跑了回去，把好消息给马增科两口子一说，一家三人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坐高铁前往帝都。
而刚刚回到医院办公室的陈莫根本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甘台医院的行政楼里，正酝酿着一场针对自己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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