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不到十日。
这日清晨,兵仗司内忽然气氛凝重。
一批刚刚完工、即将发往北边卫所的制式腰刀,在最后校验时,被查出有十余把的木制刀鞘存在严重问题——鞘口收束过紧,导致拔刀滞涩,更有几把的鞘身与金属护环结合处出现细微裂痕,影响使用,更损军威。
此事非同小可!军械质量关乎士卒性命与战局成败,历来是朝廷大忌。负责验收的赵将军闻讯震怒,亲自赶到兵仗司,着令严查。
很快,追查的焦点便集中到了这批刀鞘的木作部分上。而负责督造这批刀鞘及相关木制部件的,正是刚刚在武英殿工程中崭露头角的顾青山!
值房内,气氛肃杀。赵将军端坐主位,面色铁青。沈主事坐在一旁,眉头紧锁。周副匠师则垂手立在下方,眼角余光不时瞥向站在中央的顾青山,隐隐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顾青山!”赵将军声如洪钟,指着桌上那几把有问题的腰刀,“这批刀鞘,可是经你手查验合格的?如今出现这等纰漏,你有何话说?”
顾青山早已看过那些问题刀鞘。鞘口过紧,是打磨尺寸有误;鞘身开裂,则是木材处理不当,或是胶合不牢所致。这些都是木作中最基础,却也最容不得马虎的工序。
“回将军,”顾青山声音平稳,“这批刀鞘的木胚制作、粗磨、上胶合鞘等前期工序,确由属下监督。然最终的精磨、校合、上漆以及总体验收,按司内流程,应由上一级的匠官负责。”他目光扫过周副匠师,“属下交付半成品时,皆有记录可查,当时并无这些问题。”
周副匠师立刻出声反驳:“顾匠师此言差矣!木胚乃根本,若你交付时便有尺寸偏差或木材隐患,后续工序再精细,也难弥补!难不成是我这个验收的,故意将好鞘弄坏,来陷害你不成?”他转向赵将军与沈主事,一脸委屈,“将军,大人明鉴,属下验收时,这批刀鞘确无问题,谁知入库后再查,竟成了这般模样!这……这其中必有蹊跷啊!”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撇清了自己验收不力的责任,又将矛头隐隐指向顾青山交付的半成品有“隐蔽瑕疵”,或是暗示有人在入库后做了手脚。而顾青山,显然是最有“动机”和“机会”在前期工序中做手脚的人——毕竟,他刚刚得罪了内官监的阮公公,或许是想制造事端,转移视线,或是心怀怨怼,消极怠工?
赵将军的目光在顾青山和周副匠师之间逡巡,显然在权衡。沈主事则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
“顾青山,”赵将军再次开口,语气稍缓,却更显压力,“你于武英殿的差事,本将亦有耳闻,确是难得之才。然军械无小事,此番纰漏,必须有人承担。你且说说,你那木胚交付记录,可有人证物证?司内流程繁杂,木材储存、各工序交接,可能确保万无一失?有无他人经手可能?”
这一连串问题,犀利而精准。顾青山知道,仅凭流程记录和自辩,在有人蓄意构陷的情况下,显得苍白无力。对方既然敢发难,必然已做了相应准备,恐怕相关记录甚至人证,都已“安排妥当”。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慌乱无用,必须从技艺本身寻找破绽。他忽然向赵将军拱手道:“将军,可否容属下近前,仔细查验这几把问题刀鞘?”
赵将军略一颔首。
顾青山走到案前,并未先去查看刀鞘的裂痕或鞘口,而是拿起一把,先掂了掂分量,又用手指细细抚摸鞘身各处,尤其是木材纹理走向与胶合接缝。接着,他竟将刀鞘凑近鼻端,仔细嗅了嗅。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片刻,顾青山放下刀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转向赵将军,声音清晰地说道:“将军,这些刀鞘的问题,并非出自木材本身或前期制作工艺。”
“哦?”赵将军挑眉。
“其一,”顾青山指着鞘口,“若是木胚打磨尺寸有误导致过紧,其内壁磨损痕迹应是均匀的。但属下观之,此处磨损极不规则,且有细微的、非自然打磨能形成的划痕,更像是……有人后期用粗糙工具刻意打磨卡涩处,却不得其法,反而加剧了问题。”
“其二,”他又指向鞘身裂痕,“此裂痕非木材天然纹理开裂,亦非胶合不牢之分层。其断口新鲜,且裂纹走向刻意避开了木材最坚实的部位。更重要的是,”他再次拿起刀鞘,“这裂痕处,隐隐有一股极淡的、不属于木材和鱼鳔胶的酸涩气味。若属下所猜不错,应是有人以某种腐蚀性液体,于鞘身结合薄弱处偷偷浸润,使其木质酥脆,而后稍加外力,便造成开裂假象!”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周副匠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顾青山继续道:“木材处理、胶合、打磨,皆有工序记录与时间可查。而这后期人为破坏的痕迹与气味,却与交付时间对不上!将军只需命人仔细勘验,对比同期其他无恙刀鞘,再彻查入库后的看守与经手记录,或许便能找到蛛丝马迹!”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从技艺细节入手,直指人为构陷的本质。赵将军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如刀,猛地射向周副匠师!
沈主事此时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赵将军,顾匠师所言,不无道理。军械质量,关乎国本,无论疏忽还是构陷,皆需彻查到底,方能肃清弊端,以儆效尤。不妨就依顾匠师所言,由兵仗司与军法司联手,细查此批腰刀从制胚到入库的每一个环节,尤其是……后期接触之人!”
周副匠师额角已现冷汗,强自镇定道:“自……自然该查!属下也希望能水落石出,还……还兵仗司一个清白!”
然而,他闪烁的眼神,却已出卖了内心的惊惶。
顾青山知道,这场构陷的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但至少,他已将真相撕开了一道口子。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隐藏在幕后、可能与阮公公有牵连的黑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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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赵将军下令彻查,兵仗司内风声鹤唳!周副匠师是否会被揪出?阮公公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顾青山能否彻底洗清嫌疑?
第141集《真相渐露》,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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