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如约而至。
天色未明,郑俊书便以一种恰到好处的“虚弱”姿态,蜷缩在草铺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呻吟。同窝棚的苦工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此刻也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便各自起身,无人过多理会。当监工石厉粗鲁地踹开柴门吆喝时,郑俊书勉强撑起身,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气若游丝地表示自己似乎染了寒热,浑身无力。
石厉皱着眉,厌恶地骂了几句“废物”、“装死”,但看他那副确实不似作伪的病容,又考虑到今日并无特别繁重的集体劳役,最终只是恶狠狠地警告他若敢偷懒明日加倍惩罚,便摔门而去。
第一步,成功。
窝棚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确认所有人都已离开,郑俊书眼中的“病态”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静谧的锐利。他迅速起身,从草铺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微型应急包——一小皮囊清水,几块硬如石头的烤干赤纹薯,还有用大片树叶紧紧包裹的一小坨黑褐色浓缩药膏。
他换上了一件更加破烂、沾满污渍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麻布衣,用冰冷的泥灰稍微涂抹了脸和手脚,让自己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更加融为一体。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幽灵般溜出窝棚,凭借对聚落巡逻规律和阴影角落的极致掌握,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栅栏的薄弱处。
按照精心规划的路线,他并未走通往黑风坳的主路,而是选择了更加难行、却绝对隐蔽的丘陵背阴面和干涸的河床。他的身影在嶙峋的怪石和枯黄的灌木丛中快速穿行,《石源桩》带来的下盘稳定与气息控制能力在此刻展现无遗,脚步轻捷而有力,与方才窝棚里的病夫判若两人。
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这天气,正合他意。
耗费了比预期稍多的时间,在午时之前,他终于抵达了预选的潜伏点——位于黑风坳东侧上方的一处天然石缝。这里地势颇高,前方有茂密的带刺藤蔓遮掩,既能俯瞰坳地内大部分区域,又极其隐蔽,背靠陡峭岩壁,撤退路线虽险峻却直接。
他如同石壁的一部分,缓缓融入石缝最深处的阴影中,彻底收敛了所有声息,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目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静静注视着下方那条蜿蜒穿过坳地的必经之路。
黑风坳名不虚传,两侧山势陡峭,怪石林立,中间通道相对狭窄,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此刻,坳地内死寂一片,只有山风穿过石隙发出的呜咽声。
等待,漫长而煎熬。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空愈发阴沉。
终于,在午后时分,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驮兽脚步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商队回来了!
郑俊书的精神瞬间绷紧到极致。
商队的队伍拉得颇长,似乎比来时显得更加沉重疲惫。驮兽背上,护卫们的神情也带着一丝放松后的倦意。他们毫无防备地,缓缓驶入了黑风坳的入口。
就在队伍中部完全进入坳地最狭窄处的刹那——
“咻——嘭!”
一支带着凄厉尖啸的响箭划破天空,猛地炸开一团刺眼的红色光焰!
信号!
几乎在响箭炸响的同时,杀声四起!
两侧山坡的巨石后、密林中,瞬间涌出数十道身影!他们穿着杂乱的皮甲,手持利刃,如同饿狼般扑向商队!与此同时,商队护卫中,竟也有三四人心照不宣地突然暴起,刀锋不是指向来袭者,而是狠狠砍向了身旁毫无防备的同伴!
内鬼发难!
刹那间,平静的坳地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驮兽受惊的悲鸣、垂死者的惨嚎、怒吼与咒骂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鲜血泼洒,断肢横飞。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尘土冲天而起。
郑俊书死死趴在石缝中,心脏狂跳,却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着。他看到了商队那名精悍护卫头领以一敌三,刀光如匹练,瞬间将一名叛徒劈翻,但背上也被偷袭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看到了商队首领在几名忠心护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试图依托驮兽的货物结阵抵抗。他也看到了袭击者中,有几个气息格外凶悍的身影,出手狠辣,实力明显高出普通护卫一截,显然是此次伏击的核心力量。
战斗异常惨烈。商队护卫虽然个体实力不弱,但遭遇内外夹击,猝不及防,瞬间就落入了下风。不断有人倒下,驮兽惊恐地四处冲撞,将货物甩得满地都是。
郑俊书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在混乱的战场和散落的货物间飞速扫视。他在寻找——装载“燃血粉”的箱子!商队交易时,他隐约记得那是几个约莫尺半见方、用某种深色硬木制成、边缘包着金属角的特殊箱子。
找到了!
在靠近战场边缘,一头受惊倒地的驮兽旁,散落着三四个这样的箱子!其中一个箱子似乎在被甩落时磕破了角,些许暗红色的粉末从中洒出,在灰暗的光线和尘土中并不显眼,却让一直紧盯着的郑俊书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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