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风,总带着一股子呛人的黄沙味。
官惟贤扶着兰州城头的垛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铠甲上的铜钉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愈发深邃。
几天前宁夏镇沙井驿的烽火还只是西北天际一抹模糊的烟痕。
此刻却已化作十万铁骑踏碎河山的轰鸣。
旗牌台吉的大军,就在城外三十里处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烟。
案头那封七日前的军报还带着墨香,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宁夏镇的沙井驿、临河堡、岳家楼在短短数日间相继陷落,就像被狂风扫过的枯叶。
套虏分兵两路,一路攻陷平虏、灵州,铁蹄踏碎黄河渡口的冰层,生生掐断了明军西去的粮道;
另一路攻破广武营时,竟缴获了重佛郎机炮十二门、火箭两千支。
最令人心惊的是旗牌台吉的手段。
这位吉能部的大酋竟将缴获的火器与蒙古骑射熔于一炉,组建了一支名为飞火军的劲旅。
攻城时先用佛郎机炮轰开城门,骑兵趁烟雾突袭;
野战时以三眼铳齐射打乱明军阵列,再用套马索钩拉战车。
这套战术让他们在十天内连克兴武营、韦州。
其后佯攻固原,待三边总督李起元将固原周边诸堡兵卒尽数收拢回城坚守时。
突然领兵西进,如今兵锋直指兰州。
大人,鞑子的先锋已经过了金城关!中军赵勇的声音带着颤音,打断了官惟贤的思绪。
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将扶着垛口向下望去,黄河北岸的边墙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那是洪武年间就筑起的屏障,此刻却挡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兰州城的防御本是完备的。
洪武十年,指挥同知王铸增筑城垣。
周长三千三百九十五米,城墙厚二丈六尺,高二丈五尺,设承恩、崇文、永宁、广源四门;
宣德年间加筑外廓,周长扩至五千八百九十一米,有了内外城之分;
正统年间增筑承恩门外廓,开九座外城门;
弘治十年又向东扩三百六十丈,万历八年更用砖石包砌城楼,城堞一律砖砌。
这座被称为的要塞,本是西北雄关。
驻军也不算少:奇兵营有正兵两千五百二十五名,战马一千三百三十一匹;
兰州卫一千三百五十名;
还有肃王甘州中护卫五百三十三名。
沿黄河南北两岸的边墙长达百里,盐场堡、安宁堡、沙井堡等据点互为犄角。
夜不收哨探整日在墩台守望,本该万无一失。
可此刻,官惟贤望着城外平原上渐渐汇聚的黑影,只觉得喉咙发紧。
那些新吸纳的陕甘流民被驱赶到阵前,手里握着锈钝的兵器,眼神里是麻木与贪婪交织的光。
而在他们身后,是蒙古骑兵明晃晃的刀枪,以及那十二门让人心悸的千斤重佛郎机炮。
城楼下传来孩童的哭闹声,被母亲死死捂住嘴。
官惟贤低头看去,城根下挤满了逃难的百姓,他们背着简陋的行囊,眼神惶恐地望着城墙上的士兵。
一名白发老妪正对着城墙叩拜,嘴里念念有词,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
赵中军,
官惟贤的声音带着沙哑。
让妇孺都撤到内城去,把外城的粮仓封存好。
赵勇抱拳应道,转身时腰间的佩刀撞到城砖,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幕降临时,城外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官惟贤知道,这是敌军在安营扎寨。
他沿着城墙缓缓巡视,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看看城下的动静。
守城的士兵大多面带倦容,有几个年轻的新兵正蜷缩在墙角打盹,被老兵轻声喝醒。
副总兵大人!一名哨兵突然喊道,您看那边!
官惟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敌军营地燃起了无数火把,像一条蜿蜒的火龙。
火光中隐约能看到蒙古兵的身影在晃动,还有人在搬运着什么。
他心中一紧——定是在布置火炮。
回到城楼时,案上的油灯忽明忽暗。
官惟贤铺开兰州城防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赵勇端来一碗热茶,轻声道:大人,歇息片刻吧。
官惟贤摇摇头,指着地图上的承恩门道:明日敌军定会主攻这里,我们要多加防备。
他抬头看向赵中军,让兄弟们都吃饱睡好,明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夜色渐深,城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
官惟贤靠在城楼的柱子上,闭目养神却难以入眠。
他想起了七年前在辽东的那场战役,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强敌环伺。
那时他还是个参将,亲眼看着主将战死沙场,自己带着残部浴血突围。
大人,您看!一名士兵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官惟贤睁开眼,只见城外的火把突然熄灭,整个原野陷入一片漆黑。
他心中咯噔一下,正想下令加强警戒,就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是夜袭!赵中军大喊,快,叫醒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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