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刀刃长而窄,不比菜刀宽阔。
伐木打柴多以劈、砍之法,因此柴刀的厚薄、脆韧都颇为讲究。
齐彯废了好几块铁,才打出刀刃雏形,后面又经反复定型,才将铁胚一点一点打成柴刀形制。
考虑到钱方恋旧,时常打到一半他就停下,拎了还没凉透的铁胚,去找钱方试手感。
如此这般细工慢活,从锻铁到回火,足足花费了三个多月。
打铁数月,齐彯一双手上磨出无数血泡,从指尖到掌根无一好处,那些血泡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中变成厚厚的茧皮,即便不碰任何东西,也时常刺痛不已。
齐彯本没当回事,还是张氏打发秀娘过来磨剪子时,秀娘心细瞧在眼里,回去就告知了吴春夫妇。
第二日一早,莫叔就拎了几包药送上门来,叮嘱齐彯早晚煎水泡手。
齐彯前脚刚付了药钱送走莫叔,吴春又送来一副鹿皮缝的手衣,针脚细密,不用看也知是出自张氏的手。
这日过午,日白无光,倏而北风卷地,吹得棠溪雪鳞翻涌。
不多时,天空纷扬飘起白絮。
棠溪草庐里照旧炉火滚炽,将严寒一股脑挡在外头。
齐彯给刀头回了最后一次火,又拿砺石将刃细细打磨出锋芒。
黑背银刃的刀头离了火,慢慢冷却。
齐彯手指捏住刃口,来回翻转着察看,再三确认没有问题后,才用火钳夹到火上烘烤微烫。
继而拿出准备好的猪皮,在刀头均匀抹拭到每一处。
泽油过后,刀头才算彻底完工,齐彯身上的热汗也都干得差不多了。
他抬头看向庭院,皑雪飘洒不休,天却早就暗了,不觉又过去一日。
入夜,外头风雪不定,这时候携刀夜访多有不便。
齐彯立在檐下看了会儿漫天张牙舞爪的雪片,终是呼出一口白气,缩回草庐。
一阵翻找,寻出柴刀的旧柄,三两下楔上刀头,调整过后还算严丝合缝。
凭着先时记忆,他又细细端详一番,觉着和印象中的旧柴刀差不多,这才安心用了晡食,洗漱歇下。
热水褪去周身疲乏,齐彯沾枕即眠。
后半夜北风大作,吹得窗户纸“哗啦啦”响个不停,果然惊扰了齐彯的好梦。
雪夜寂静,四野无声,就连夜半犬吠都像被雪吞没干净,偶有枝头雪落,提醒未眠人夜来雪重。
齐彯忽然没了困意,无端忆起两年前的雪夜,那时他还在乐安牧宅。
那夜人定一过,雪骤然下得很大,比闻钟镇的雪大多了。
正逢休沐,齐彯看了一日书,目乏心疲,难得比往常早个把时辰歇息,还没把被窝捂热,就被牧尘子拽去厅上饮酒赏雪。
二人对坐,牧尘子不发一言,单手执壶对雪豪饮。
以往牧尘子饮酒,齐彯作陪顶多满饮一杯,今夜反常,齐彯杯中一酒空,很快就被牧尘子满上。
到最后,齐彯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
听钱管事说,那夜他二人醉倒樽前,多亏厅上燃着炭火,否则只怕冻得不轻。
原本齐彯以为,那是牧尘子一时兴起,观雪起了风雅之心,后来听说黄选之死,才醒悟,那夜的雪勾起了牧尘子的伤心往事。
上京城外生死一别,前尘恍如旧梦。
齐彯自以为放下过去,无奈过往轻如飞尘,沾衣难消,今夜听着雪声再难入眠。
是以窗外微微泛亮,他便披衣起身,摸黑走进草棚给炉子生火,抹火折子的手碰到块冰凉物什,正是昨夜赶完工的柴刀。
半宿无眠,齐彯人虽是醒的,脑中却还混沌着,被冷铁寒气一激,瞬间清醒不少。
连着打了近三个月的铁,忽然没了活计他倒有些无所适从,呆愣着眼看了会儿天,黎明微光里仍见雪花飘个不息。
“算了,先熬个粟米粥暖暖身子,吃完再回去躺会儿,但愿一觉醒来这雪能停……”
热粥暖胃,齐彯果觉整个身子暖和不少,就连半夜出走的困意都摸回家门,他收拾完,连忙脱了外袍钻回被窝躺下,掖好被角便不再动作。
入睡前的片刻清醒还在咕哝:“日子过得真快,又到年尾了,今年花销不少,唉,再折腾下去就入不敷出喽……”
转念又想:人活一世,可不就是折腾不息吗,折腾来折腾去,总能翻出些新的花样来。
何况我折腾一年也不是一无所获,好歹琢磨明白铁器怎么打,等交付了钱方的柴刀,我就打几件像样的拿去镇上卖,碰碰运气……
这一觉睡醒,已然时过正午,门外遮天大雪终是停了,齐彯起身收拾好就拿了柴刀出门。
雪后,便是不起风,一出门还是能感受到刺骨寒气直往衣领袖口里钻。
齐彯将柴刀别进腰间,紧了紧衣袖走到院外。
地上积雪业已没过了脚踝,踩上去松散软和,伴随着“喀嚓”声,齐彯深一脚浅一脚往钱方家走去。
钱方住在村北,离北面的小山不远,齐彯上山打柴经常路过。
倒是落了雪的路不大好走,足足比平日多用了一刻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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