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良久,见城外暂时没有动静,冯骆明便让城上府兵轮岗盯防,其余的人撤回城内补给休整。
他自己在漆黑的角楼里又待了会儿。
等城上值守的府兵就位,才起身踱步往城中觅些吃食,忙活一日就早上啃了张饼,肚里空空直冒酸水。
城楼两侧马道边上歇着不少自发前来守城的百姓,此时无事都沿墙靠坐,或三两低语分食,或倦极合目养神。
马道灯火零星,且要留神避让道旁歇息的人,冯骆明走得极慢。
在避让面前睡着的汉子时,他险些踩到旁边缩成一团的黑影。
见他睡得香甜不忍打搅,低声道了句“对不住”便转了身,正欲继续向前走,忽听地上黑影嘴里含糊说些什么,接着又闻连串“呲啦”裂布声响。
他疑惑回头,黑影立起身追来哑声道:“伤在何处?若还撑得住,往下走几步见着光才好。”
许是刚睡醒,嗓音疲惫里透着慵懒,还有一种少年人独有的利落。
齐二郎攥着扯下的袍边,越过面前颀长人影,大步跨下石阶在光源处站定,待那“伤患”悠悠下了城,橙黄灯光映出他半身,也没听得半句回应便要再问,却听那人语调惊疑问道:“你要为我裹伤?”
说话间,那人步入光里露出真容,齐二郎发愣似的瞪着眼连连点头。
“你怎知,我身上有伤?”
街上流民暴动时场面十分混乱,冯骆明在与暴徒打斗中结实挨了几下,都是皮肉伤,简单止过血就被他抛到脑后,不意竟还有人惦记着。
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伤,自己便能处理,正要豪言婉拒,不防肚子先叫唤出声,生生掐断了他的满腹壮语。
尴尬地咳嗽两声扭开脸四处乱瞟,再扭头眼前递过来两张白饼。
眼前站着的人逆了光看不清脸,见他犹豫不曾伸手接,脆生生开了口:“恩公,今晨多谢恩公出手相救,我,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报答。这饼子你那会尝过,现在大概不酥脆了,不过应该还没坏,你若不嫌弃可以先填饱肚子,若觉得不合口味,我现在就去给你找些别的……”
齐二郎不想唐突救命恩人,努力斟酌用词的同时已经在想,等会儿该去何处给恩人寻吃食。
可他这恩人显然不是什么讲究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接了饼子塞进嘴里,与他那身板正的世家装束格外不搭。
冯骆明费力咽下半干的饼子,忍着呛咳回道:“什么恩公、报答,听过‘白刃雠不义,黄金倾有无’么?”
“听过,杜少陵的《遣怀》诗,下一句是‘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
冯骆明听少年不仅知晓此句出处,还能接上后一句,当即来了兴致。
“哟,读过书。”
“没读多少,认得几个字罢了。”
“这饼子干得喇嗓子,走,去找点水喝。”
见少年态度谦虚,同他说话也很投契,冯骆明索性自来熟地伸臂揽住他的肩,一路说着话去找水。
“少小年纪别学成了精的老狐狸,整日将什么‘壮士’‘恩公’的挂在嘴边,咱少年儿郎学点本事,可不是为了那些能砸死人的虚名。哎,我姓冯,名骆明,看年岁么定是年长于你,唤我几声阿兄倒还受用。”
“冯……阿兄。”
齐二郎闻言从善如流地喊了声,忙又介绍起自个儿:“我姓齐,在家行二,冯阿兄唤我二郎便是。”
说话间,二人走到城墙底下临时支起的摊子,县令着人准备的吃食早就分完,锅里一空便烧上了水。
冯骆明顺手摸了只碗倒满温水,仰头一口喝完,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整个人同蔫巴的菘菜淋了雨又水灵起来,倒豆子似的搭话道:“巧了,我在家中也是行二,你是齐二我是冯二,咱俩倒是有缘……”
那股子顺杆爬的江湖气让齐二郎心中忐忑,此人行事话风跟话本里的游侠儿别无二致。
别的不说,就冲他敢举白刃杀不义的胆魄,杀人红尘里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难事,这般真性情,若无权势托身必然招惹不少是非。
想到此节,齐二郎看向恩人的眼神里,崇拜中多了两分担忧。
没等冯骆明开腔抖落出家底,奉命去请韩县令手书求援信的阿福带回个魁梧青年,长手长脚面相憨实。
乃是韩家老仆之子,蒙韩县令提拔随侍县廷。
“这是我兄弟阿福。”
冯骆明拍着阿福的肩膀同齐二郎介绍。
扭头又向阿福讨来纸笔,捉笔趴在灯下疾书。
阿福递出纸笔,抱臂在旁等着,面上挂着憨厚的笑。
“公子又乱说,若非公子出手,阿福早给上京那群纨绔子当街打死了。公子救我一命,还替我脱去奴籍是莫大的恩典,阿福要鞍前马后一辈子侍奉公子,誓死追随。”
齐二郎听了阿福的只言片语,已然能想象出当时剑拔弩张的气势,话里提到的上京,让他有了片刻晃神。
冯骆明到过上京。
回过神来的齐二郎,目光无意识地追逐着灯火下的少年,见他衣饰质料讲究,举止随性而不失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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