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几句,老汉装好饼子递给齐二郎。
凑近时,陡然压低了嗓门:“昨儿个酉时一过,城中接连几处发生流民抢夺财物殴伤物主。赵屠户家境富裕,独子赵庸读书识字常赴同窗雅宴,昨夜宴罢归家路上被几个壮汉拦路。这厮吟风弄月好附风雅,彼时又有七八分醉意,当街破口大骂那些流民是丧家犬。谁知那几人一齐动起手来将他揍得结实,待家人寻来赵庸已然断气,赵屠户夜半抬着独子尸身敲开县廷门户,哭求县令诛杀凶犯为独子报仇。这不,先前小打小闹和和稀泥便罢,闹出人命来县令总不能不管……”
齐二郎翻出张饼拿在手里咬,余下的托在胸前,正听着老汉说话,街市上人头攒动,嘈杂声愈渐刺耳。
侧旁忽然撞来个黑影,被他余光瞥见闪身避开,孰料那黑影闪动身形,粗糙厚掌呈爪状掐住少年的咽喉,恶声叫嚣着:“想活命,交出钱财!”
齐二郎喉间受迫呼吸不畅,顿时涨红了脸,心道:这位仁兄,我都动弹不得,想给你钱财也摸不到啊!
就在他以为没机会交出“买命钱”的时候,那凶煞汉子忽而两眼一翻,扼在喉咙处的手掌了卸力,软绵绵地倒身躺地。
齐二郎揉了揉脱去桎梏的脖颈,看了眼地上人事不省的汉子,恰见一只皂靴向汉子背部踢去。
顺着靴子往上,视线里露出檀色的袍边,他慌忙抬头,看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身量高挑的少年郎,心下恍悟,方才应是此人动的手。
少年郎轻挑嘴角,大大方方对上齐二郎狼狈惊慌的目光,含笑朝他拱了拱手。
“见笑,早起还没来得及吃朝食,手里没劲。”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颈,眼神直勾勾盯着齐二郎手里的饼,喉结滚动:“那个……小兄弟,方便讨你张饼吗?”
少年郎衣着鲜亮,浅棕面皮也挡不住五官端正疏朗,笑时露出面门齐整皓齿,怎么看都不像是吃不起饭的主。
可人家刚救了自己,齐二郎感激还来不及,根本无暇多想,直接将手里成摞的饼全都递送出去。
“多谢!”
少年郎从中扯出一张咬在口中,单手从腰间摸出只短匕,向城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齐二郎未及反应,便见救命恩人神驹似的冲出,叼着张饼子没入人群,徒留他在原地喃喃。
“诶,怎么,……合该由我道谢才是。”
这时,混乱之中突兀溢出几声惨叫。
而后,街面如攒人头里骤然现出空隙,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混杂着几句“杀人啦”“死人啦”之类的叫喊。
不好,混入城中的流民开始暴动。
他们手里持刀带棍见人就打杀,无论平民还是官差、男女老幼,一个挨个地在他们面前倒下。
血腥气裹在风里送进鼻腔,齐二郎担忧地看着檀袍隐去的地方,四处混乱一片,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耳畔忽又传来老汉漏风的话音。
“喂,喂,郎君看这,快来,到这躲着!”
齐二郎扭头不见摊子后头站着的老汉,目光四巡,才看到桌案底下悠悠升上来一支微微晃动着的黑棍。
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留意,他才猫着身子绕过被布幔围挡的桌案,见着蜷身躲在烤饼炉子边的老汉。
老汉张着嘴露出豁齿,手里攥了根乌漆麻黑的烧火棍,努嘴示意齐二郎也躲到桌案底下。
齐二郎会意,立刻蹲身藏进桌案底下的狭缝。
待二人都藏好,老汉方又将眼凑到布幔上被火星子燎开的破洞,窥视外头的乱象。
齐二郎缩好手脚调匀气息,在布幔上寻见个小洞,也学老汉递了眼去瞧。
此番乖乱横生,城门守卫不知城内生乱,甚至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暴冲进城的流民胡乱打杀。
大批流民的涌入如风吹野火,让本就混乱的局面雪上加霜。
朝市飘荡烟火气息迅速被血腥味掩盖,平民手无寸铁惊叫奔逃,却还是被手持凶器的流民追上刺死。
血越流越多,人们眼中的“小打小闹”急剧升温,变成持械流民单方面的屠杀。
威风八面的皂役们在这场变乱里慌了神,他们手中象征权威的梃被利刃砍断,与平民一样沦为待宰羔羊。
当中两三个有真本事的,在与流民打斗过程中身披数创才缴得宽刀,转身继续搏击阻拦伤人的流民。
鲜血如水在青石道上漫溢,齐二郎握拳屏息。
他藏身的摊子靠近城门,而流民们争相涌入城中施暴,道路两旁的摊子空无一人。
幸而流民意图占领全城,暂时无暇分神细察,他与老汉将不远处生杀搏斗听了满耳,却暂无性命之忧。
他手无利器亦不知搏斗技法,更无搏命的勇气,危急之时只能躲在一隅暗自祈愿,企盼那几名皂役千万要撑住。
被流民杀害的人,尸首路上杂乱堆积,嘈杂声渐趋低迷,齐二郎睁大双目,倏忽闯入一抹鲜艳。
方才从流民手里救下他的少年郎,此刻出现在城门口,他手中短匕饮血,冷光森然,身形矫健穿梭在持刀的流民中间,出手极快利落地清理掉刚涌入城门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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