沤粪坑里的东西还需要时间才能显现出它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价值。但李家人的肚子,却等不了那么久。盐罐子日渐轻飘,那点从鼠口夺来的杂粮和挖来的野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坐吃山空,这四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必须搞到钱,或者能直接换到粮食、盐巴的东西。
李根柱的目光,再次落在家中那点可怜的、能称之为“商品”的物件上。
母亲这些天熬夜纺出的那几两粗纱,勉强能缠成一个小线团。颜色灰黄,粗细不匀,摸上去扎手,实在是劣质得可以。 父亲抽空编的几个草筐和草席,手艺粗糙,样式老旧,而且用的柳条和芦苇质量也差,看起来歪歪扭扭,恐怕一阵风就能散架。
就这些东西,能换来什么?
李根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家里唯一值钱点的,可能就是那口做饭的破铁锅和那半埋地下的粮缸了,但这都是活命的家伙,绝不能卖。
“爹,娘,我明天去趟集上。”李根柱下定了决心。他必须去碰碰运气。一直躲在家里,只有死路一条。
“去集上?”李老栓首先表示反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太扎眼了!万一被胡里长的人看见,或者被县衙的人盯上…”
“一直躲着,饿死了也没人知道。”李根柱语气坚决,“我就去一会儿,把东西换了就回来。小心点,没事的。”
妇人也是忧心忡忡,但她更担心家里断炊:“柱儿…要不…娘去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我去。”李根柱不容置疑。他不能让身体更弱的母亲去冒这个险,而且他好歹是个半大小子,真遇上什么事,跑起来也快些。
最终,拗不过他的坚持,李老栓和妇人只好妥协。妇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粗纱用破布包好,又挑了两个看起来稍微顺眼点的草筐递给李根柱,千叮万嘱:“换了钱,赶紧买点盐…要是能换点黑豆或者麸皮更好…千万别耽搁,换了就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李根柱就揣着那团粗纱和拎着两个草筐,如同做贼般溜出了家门。他特意绕了远路,避开可能遇到熟人的大道,专挑偏僻的小径走。
所谓的“集”,并非想象中熙熙攘攘的集市,而是在离李家坳五六里外、另一个稍大点的村子外头的一片空地上,自发形成的一个简陋交易点。并非天天有集,一般是逢五逢十的日子,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会拿点自家多余的东西过来,以物易物,或者换几个铜板。
李根柱赶到时,日头已经升高了些。空地上稀稀拉拉摆着二三十个摊子,大多是和他一样的贫苦农民,面前摆着的东西也寒酸得可怜:几捆柴火、一小堆野菜、几个鸡蛋、一些粗糙的陶器、或许有点自家织的土布…顾客更是寥寥无几,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地在摊位前徘徊,问价的多,真正成交的少。
一种萧条、死气沉沉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集市上空。
李根柱找了个角落,学着别人的样子,把两个草筐放在面前,那团粗纱则紧紧攥在手里,生怕被人抢了似的——虽然以这玩意儿的价值,恐怕白送都没人要。
他蹲在地上,低着头,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打量着来往的人,心脏砰砰直跳。既盼着有人来问价,又害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晒得人发昏。偶尔有人在他摊位前停下脚步,拿起草筐看了看,撇撇嘴,又扔下,连价都懒得问。那团粗纱更是无人问津。
“这筐咋卖?”终于,一个看起来稍微精神点的老汉拿起一个草筐掂量着问道。
李根柱精神一振,连忙抬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老伯,您看着给…三文钱…行不?”他报出一个自认为很低的价格。
“三文?”老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这破玩意儿,一文钱我都嫌贵!编的啥玩意儿,松松垮垮的,能用几天?”说完,把筐一扔,背着手走了。
李根柱的心凉了半截。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蹲下来,摸了摸那团粗纱,问道:“这纱咋换?”
“您…您给五文钱?或者…换点盐也行…”李根柱小心翼翼地说。
妇人皱起眉头:“五文?抢钱啊!县里机户纺的细纱才七八文一绺!你这啥玩意儿,粗得能磨破皮!最多两文,爱卖不卖!”
两文钱?两文钱能干嘛?恐怕连一小撮盐都买不到。
李根柱还想争辩几句,那妇人已经不耐烦地站起身走了。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李根柱蹲得腿都麻了,带来的东西却无人问津。他看着旁边一个卖柴火的,一大捆上好的干柴,也只卖了两文钱。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五个鸡蛋,换了半小袋麸皮…
这里的交易,卑微得让人心酸。货币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更多的是以物易物,换取最直接的生存物资。
他的草筐和粗纱,在这个市场上,显然属于竞争力最低下的那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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