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浸透着鲜血。
“嚣字营”的圆阵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疯狂的冲击。阵线已经不再是完美的圆形,而是根据敌人的压力不断扭曲、变形,却又顽强地维持着核心区域的完整。尸体在阵前堆积,渐渐形成了一道矮墙,反而阻碍了北汉军后续兵力的展开。
韩震的左翼一度被突破,三名北汉悍卒冲入了内圈。韩震狂吼着扑上去,以肩甲硬抗一刀,反手将敌兵开膛破肚,自己也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另外两人被迅速扑上的“嚣字营”士兵乱刀分尸。缺口被用生命堵上,但压力丝毫未减。
苏文方所在的土坡也遭到了重点攻击,一队北汉刀盾手试图拔掉这个“钉子”。弓弩手们丢下了弓,拔出了近战武器,与敌混战在一起。苏文方左臂被划了一刀,他咬牙用不熟练的刀法逼退敌人,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残存的弩手向威胁最大的方向射击。他的文书才华在此时毫无用处,唯有最原始的求生与战斗本能。
圆阵核心,陈嚣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不再频繁下令,因为士兵们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知道该如何去做。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远处那杆“刘”字大旗下。
通过旗帜的移动和传令兵的往来,他判断出那里很可能是北汉主刘崇或其重要将领的指挥位置。北汉军的进攻虽然凶猛,但缺乏更精妙的配合,似乎只是凭着一股血气在蛮攻。如果能扰乱其指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痛和手臂的颤抖,缓缓取下了背上的强弓。这是一张标准的军中硬弓,非臂力惊人之辈难以拉开。陈嚣试了试弓弦,紧绷依旧。
“盾牌,给我一个缺口。”他沉声道。
前方持盾的士兵微微错身,露出一个狭窄的缝隙。陈嚣透过缝隙望出去,视野有限,人影憧憧,那杆“刘”字大旗在约一百五十步外,周围簇拥着众多甲士和旗帜,难以分辨具体目标。
他需要更好的视野,也需要一个机会。
“苏文方!”陈嚣回头吼道,“让你的人,集中射击‘刘’字旗左下那片区域!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土坡上,听到命令的苏文方毫不迟疑,立刻指挥还能射击的弩手,将一阵箭雨泼洒向陈嚣指定的方位。虽然距离较远,箭矢飞到已是强弩之末,但突然集中的攻击还是让那附近的北汉军出现了一阵骚动,旗帜稍微晃动,护卫下意识地向被攻击的方向移动。
就是现在!
陈嚣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踏前一步,上半身几乎探出盾牌掩护!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他用的是一支普通的雕翎箭,但这一箭凝聚了他全部的精神、意志,乃至对历史轨迹的一丝逆抗!
箭矢离弦,发出凄厉的尖啸,划过混乱的战场上空!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那支箭穿过飘荡的硝烟,掠过厮杀的人群头顶,越过层层旌旗,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那杆“刘”字大旗下,一个被众多亲卫簇拥、正在指手画脚大声呼喝的身影——那并非北汉主刘崇,而是刘崇麾下头号猛将,前军都督张元徽!此人骁勇异常,是北汉军此战的先锋核心,他的指挥位置相对靠前,正因久攻不下而暴跳如雷!
张元徽似乎心有所感,在箭矢临体的瞬间猛地侧身!
“噗!”
箭矢未能命中其胸膛要害,却狠狠扎进了他不及收回的左上臂!厚重的铠甲被强劲的力道破开,箭镞深入骨肉!
“啊——!”张元徽发出一声痛吼,巨大的冲力让他踉跄后退两步,险些栽倒。左臂瞬间传来剧痛和麻木,手中的令旗脱手落地。
“都督中箭了!”
“有冷箭!保护都督!”
帅旗下一片大乱!亲卫们惊慌失措地围拢上来,遮挡视线,阵型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张元徽受伤,虽然不致命,但疼痛和惊怒严重干扰了他的指挥。前线的北汉军攻势为之一滞,不少士兵回头张望,不知后方发生了何事。
就是这片刻的混乱和迟疑,对苦苦支撑的“嚣字营”和御前亲军而言,却是宝贵的喘息之机!
“敌人指挥乱了!稳住阵型!”陈嚣放下弓,强忍着因过度用力而眼前发黑的晕眩,嘶声喊道。“嚣字营”的士兵们精神大振,趁势反击,将逼近的敌人又狠狠推了回去数步。
然而,北汉军毕竟人数占优,短暂的混乱很快被更高级的将领弹压下去。张元徽拔出箭矢,简单包扎,气得哇哇大叫,指挥部队发动了更加疯狂的进攻,企图雪耻。攻势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
“嚣字营”的压力陡增,圆阵被压缩得更小,伤亡在急剧上升。陈嚣知道,那一箭只是杯水车薪,争取到的时间有限。真正的转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战场的左翼,赵匡胤骑兵突击的方向。那里烟尘滚滚,杀声震天,但似乎陷入了胶着,迟迟无法彻底突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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