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更声敲过三遍,临渊郡城便彻底沉入睡乡。唯有奉天司的院里,还亮着几盏不熄的灯火,像黑夜里睁着的眼。
叶青玄刚结束一轮吐纳,将那股周身游走的灼热感平复下去。院中石碾子上那个清晰的浅坑,无声地诉说着他如今的力量。他正要回房,一道青色身影却悄然立在了院门口,月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轮廓。
是慕婉君。
她换下了一身官服,穿着利落的夜行劲装,更显身段挺拔。她没有说话,只是朝叶青玄递了个眼色,便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巷弄阴影里。
叶青玄心领神会,脚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起,无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飞掠。脚下的瓦片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夜风吹来,将慕婉君身上那股清雅的香气,混着她发丝的触感,偶尔送到叶青玄的鼻端。他目不斜视,心神却不由自主地分了一缕,落在前方那道矫健而优美的身影上。
在一处高大的坊墙上,慕婉君停下脚步,回身看他。月光下,她的脸庞白得像玉,那双总是清亮的眸子里,映着夜空,也映着他的影子。
“今晚的巡查,最后一站。”她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沈总捕头的府邸。”
叶青玄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心里都清楚,这趟所谓的“巡查”,究竟是要查些什么。
沈世康的府邸,坐落在郡城东侧的富人区,三进的院落,门口挂着两盏气派的灯笼,瞧着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官宦人家。外头有家丁巡夜,里头有护院把守,可这些防备,在叶青玄和慕婉君这等人物面前,形同虚设。
他们如两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避开一队巡逻的护院,径直摸向了宅院最深处的那座书房。
书房里还亮着灯。
两人伏在屋脊上,从瓦片的缝隙朝里望去。只见沈世康正端坐于书案之后,一身寻常的家居长袍,手里捧着一卷古籍,看得入神。他神态儒雅,举止从容,若非亲眼见过李存义的供词,任谁也无法将他与阴狠毒辣的万魔教联系到一处。
“他看的,是什么?”慕婉君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叶青玄的耳畔。
叶青玄的目力远胜常人,凝神细看,只见那古籍封皮上,用篆体写着四个字——《血脉溯源》。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沉。
他们耐心等着,直到沈世康放下书卷,起身去内室倒茶。就是这个空当。慕婉君身形一动,如狸猫般从屋顶滑下,用一根细长的铁丝,轻轻巧巧地拨开了窗户的插销。
叶青玄紧随其后,两人一闪而入,动作轻盈得没有带起一丝风。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陈旧书卷的味道。叶青玄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面顶到房梁的书墙。大部分都是些经史子集,可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几本用深色书皮包裹、没有写书名的册子。
他抽出一本,翻开一页,瞳孔骤然收缩。上头画着繁复的人体经络图,旁边用朱砂小字标注着:“……取少阳之血为引,辅以玄阴之气,可破血脉桎梏,成金刚不坏之躯……”
这分明是万劫宗的禁忌秘术!
另一边,慕婉君也从一个暗格里翻出了一本名册,上头罗列着一个个名字,后面标注着生辰八字和体貌特征,显然是万魔教正在筛选的“血脉”备选。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沈世康回来了。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色,慕婉君将名册归位,身形一晃,藏入了书架与墙壁的夹角阴影中。叶青玄则退到了门口的巨大盆栽之后。
他没有完全藏死,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枚早已打磨好的石子。那石子极小,比米粒大不了多少,上头还沾着他白天特意碾碎的一种“引路草”的粉末,那气味极淡,唯有通过特殊法门才能察觉。
沈世康端着茶杯走进来,在书案后重新坐下,拿起那本《血脉溯源》,准备继续看。
叶青玄屏住呼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指尖。他算准了风向,算准了沈世康衣袍的摆动。就在对方低头呷茶的一瞬间,他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
那枚小小的石子,没有发出一丝破空之声,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轨迹,悄无声息地粘在了沈世康官袍下摆的刺绣花纹之中,与那些繁复的丝线混为一体。
几乎就在石子附上的同一刻,沈世康的动作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向四周。
“谁?”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森然的质问。书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灯花爆开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藏在阴影里的慕婉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自问换了自己,也未必能将时机和力道拿捏得如此精准。可沈世康的警觉,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沈世康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检查了门窗,确认都从里头锁得好好的。他又走到书架前,用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似乎在检查是否有被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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