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那场半真半假的厮杀，像一块投进死水潭的石头，在奉天司这口大缸里，搅起了滔天浊浪。
总捕头章怀安，被慕婉君的人从西山矿洞里拖出来时，天还没亮。他披头散发，官服上满是尘土，那只装着魔教违禁品的黑木盒子，被一名校尉用铁链锁着，一路招摇过市，押回了总衙大牢。
消息传开，整个奉天司都炸了锅。
“听说了吗？章总捕头栽了！人赃并获！”
“栽在谁手里？慕总捕头？”
“不止！听说是南城那个叶青玄设的局！好家伙，这小子是条真龙，连总捕头都敢掀翻！”
茶水房里，几个捕快凑在一处，压着嗓子，话里却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兴奋。这潭水，死得太久了。
严总捕头府上，气氛却如冰窖。他一夜没睡，眼窝深陷。章怀安是他的人，章怀安倒了，等于断了他一条臂膀。他派人去总衙上下打点，银子撒出去不少，却连大牢的门都没摸着。派去的人回来只说了一句话：“萧大人的意思，谁求情，谁陪着。”
严总捕头坐在太师椅上，手里那串盘了多年的佛珠，捻得飞快。他知道，这回是真完了。萧云霆这尊大佛亲自发了话，谁也救不了章怀安。
审问，是萧云霆亲自坐镇的。
他没去阴森的地牢，就在顶楼那间空旷的议事堂。章怀安被两名校尉押着，跪在堂中。他没用刑，只将那本从猛虎堂缴获、却被章怀安藏匿起来的真正账本，还有那只黑木盒子，以及从矿洞夹层里搜出的另外几张魔教药方，一并丢在了章怀安面前。
“这些东西，你认不认？”萧云霆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章怀安抬头，看着那熟悉的账本，上头每一笔与猛虎堂的黑钱往来，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再看那些药方，上头的诡异符号，像一条条毒蛇，钻进他眼睛里。他的防线，一瞬间就垮了。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从勾结猛虎堂，走私淬体丹药，到私吞查抄物资，再到与万魔教外围一个叫“血鸦”的头目暗通款曲，帮他们处理一些“不干净”的货物，换取银钱和几张能延年益寿的偏方。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萧云霆听完，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半日后，总衙的告示墙上，贴出了三张盖着镇守使大印的朱笔告示。
第一张，总捕头章怀安，勾结匪类，私通魔教，贪赃枉法，罪大恶极，革去一切职衔，判处秋后问斩，家产充公。
第二张，捕役章凌霄，仗势欺人，品行不端，开除捕籍，永不录用。
第三张，是一份长长的名单，凡是与章怀安过从甚密、收受过好处的捕快校尉，轻则罚俸降职，重则一并开革。奉天司内部，像是被一把大扫帚，狠狠地扫了一遍。
叶青玄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告示上。不过，是作为功臣。他因“察觉魔教踪迹，智擒匪首同党”之功，官升一级，由副小旗，提为奉天司正小旗，仍领南城差事。
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叶青玄却把自己关在了南隅里的小院里，一连三日，称病不出。
他将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修行之中。
柴房里，他盘膝而坐，审视着脑海中的光幕。
【武学：炼肤术（入门）】
【境界：一重】
【刻度：一寸】
【功德：140/150】
那晚在矿洞，他故意放水，硬挨了那几个捕快几下，又得了几点功德。加上之前血灵芝的药力，距离炼肤一重圆满，只差最后十点。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张从矿洞里带出来的药方残片上。这是他特意留下的“战利品”，慕婉君也默许了。天机谱早已给出了分析。
【检测到‘万劫宗炼肤液（残方）’，可调和气血，淬炼表皮，需辅以‘龙血草’、‘玄阴花’为引，方可大成。】
龙血草，玄阴花。光听名字，便知是稀罕物。叶青玄收起药方，钱，还是不够用。
他走出柴房，院子里，叶采薇正蹲在墙角，用一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什么。那是叶青玄新布置的“机关”，几根细线连着几个小铜铃，藏在墙根的草丛里，稍有触碰，便会发出声响。
“哥，这个好玩。”小丫头抬起头，冲他笑。
叶青玄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拉到院子中央。“囡囡，哥教你几招功夫，好不好？”
他教的，不是什么高深武学，只是几招最简单的擒拿脱身之术。如何挣脱抓握，如何攻击人最脆弱的眼睛和咽喉。叶采薇学得很认真，小小的身子，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
看着妹妹认真的侧脸，叶青玄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这浊流之世，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傍晚时分，洪青山提着一小坛酒，敲开了院门。
两人在石桌上对坐，几碟小菜，一壶浊酒。
“你小子，这次玩得可真大。”洪青山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章怀安那老东西，在奉天司盘了十几年，根深蒂固，就这么让你三下五除二给掀了。后生可畏啊。”
“洪叔说笑了，是他们自己不干净。”
“屁股不干净的人多了。”洪青山放下酒杯，眼神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沧桑，“可不是谁都有你这份胆识和手段。你这步棋，走得险，也走得妙。借力打力，把火烧到了顶楼那位跟前，让他不得不出手。你啊，比你爹当年，心眼多。”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现在站得高了，盯着你的人就多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章怀安倒了，那个严总捕头，怕是已经把你恨到骨子里了。高处不胜寒，往后的路，更要小心。”
叶青玄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知道，洪青山说得对。扳倒一个章怀安，只是开始。在这奉天司，在这临渊郡，乃至在这大炎王朝，想要站直了身子，护住身后的人，他的路，还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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