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雾重。
枝叶交错的暗影里,三道身影贴地疾行。脚步踩过厚积的腐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很快被林间呜咽的风吞没。
张翎在前,身形佝偻得比平日更深,每一次迈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左侧肩头微微下沉,左臂垂在身侧,指尖偶尔不受控制地轻颤。胸口里那团火烧火燎的痛楚,此刻已不是灼热,而是化成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里扎。针尖带着钩,每一下都刮着肉,扯着筋。
诅咒的余毒,混着脏腑震荡的伤势,如同两股阴狠的蛇,在身体里绞杀。
他呼吸尽量放得平缓绵长,吸气时肺叶扩张,牵扯着胸腔深处那团淤塞的痛;呼气时,寒气从丹田升起,试图裹住那到处乱窜的阴冷蚀骨感,却总被更凶戾的污秽撕开缺口。
汗水从额角渗出,不是热的,是虚汗。冰凉,粘腻,顺着鬓角往下淌,滑过颈侧,浸湿了破旧麻衣的领口。他能感觉到后背那片被诅咒黑光擦过的衣衫破洞下,皮肤传来异样的麻木和微痒——不是愈合,是更深层的侵蚀在缓慢扩散。
不能停。
身后隐约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方向正是飞云涧口。那不是寻常山雀的叫声,短促,刺耳,带着某种规律的间隔。是巫咸氏驯养的哨鸟,还是某种追踪用的巫术造物?
张翎脚步不停,却在掠过一株三人合抱的巨树时,右手在粗糙的树皮上轻轻一按。指尖丹气微吐,没有留下痕迹,却将一丝自身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气息,渡入树皮纹理深处。同时,左袖内暗藏的几粒取自墟市的“鬼面藤”种子,悄无声息地弹出,落在身后腐叶中。
鬼面藤生长极快,遇血肉气息会散发微弱的腥甜,能干扰某些追踪巫术的判定。
“灰头叔……”岩鹰从后面跟上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他能看到灰头叔苍白的侧脸,额角的冷汗,以及偶尔踉跄一下的步伐。
“噤声。”张翎没回头,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往东,过前面那片石滩,进雾谷。”
阿叶咬着嘴唇,握紧手中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林间光线昏暗,雾气在枝桠间流动,每一片晃动的影子都像是潜伏的杀机。她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喉咙发干,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灰头叔的背影上——那是此刻唯一确定的方向。
三人速度不慢,却尽量挑选林木最密、地势最崎岖的路线。张翎不再开口,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身体里的痛楚如同潮水,一阵猛过一阵。左臂的麻木感开始向肩胛蔓延,指尖的冰冷逐渐爬上小臂。最麻烦的是心脏部位,每一次跳动都显得沉重而迟缓,仿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又像是浸泡在冰水里,透着股僵硬的钝痛。
他知道,这是诅咒之力在侵蚀心脉。
冥骷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施展的燃魂咒,哪怕只是余波,其恶毒污秽也远超寻常。若非石扇挡下大半,又以自身至阳气血强行消磨,此刻恐怕早已心脉枯竭,倒地不起。
但即便只是余毒,也如跗骨之蛆。
前方出现一片乱石滩。山溪在此处拐弯,水流湍急,冲刷着大小不一的灰白石头。石面湿滑,布满青苔。
张翎在石滩边缘停下,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一棵歪脖子树才站稳。胸口一阵翻腾,喉头腥甜上涌,他强行咽了回去,嘴角却还是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叔!”岩鹰抢上前,却被张翎抬手止住。
“背我过去。”张翎喘息着,声音更哑,“不留脚印。阿叶,清理痕迹。”
岩鹰愣了一下,随即咬牙,转身蹲下。张翎伏上他宽阔的后背,身体轻得有些吓人。岩鹰能感觉到背上传来的、不正常的低热和轻微的颤抖。
阿叶拔出短刀,削下一段坚韧的藤蔓,快速将三人的脚印扫乱,又扯下几片宽大的树叶,蘸着溪水,将可能沾染血迹的草叶擦抹一遍。动作麻利,显然在寨子里受过类似训练。
岩鹰深吸一口气,背着张翎,纵身跃上第一块巨石。他脚步极稳,落脚时前脚掌先触石面,轻轻一旋,卸去力道,再迅速抬起,几乎不留任何踩踏的痕迹。一块,两块……他在乱石间跳跃腾挪,如同灵活的岩羊,很快穿过十几丈宽的乱石滩,隐入对岸更浓密的林雾中。
阿叶紧随其后,不忘将最后几处轻微的痕迹抹去。
对岸是真正的老林。树木更高大,树冠几乎遮蔽天光,地面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的腐殖质,厚而松软,散发出一股潮湿的、略带霉味的泥土气息。雾气在这里凝而不散,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五丈。
岩鹰放下张翎,喘着粗气,额角见汗。不是累,是紧张。
张翎扶着一棵冷杉树干,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他没能压住,暗红色的血沫喷在深褐色的树皮上,格外刺眼。他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佝偻的身子都在颤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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