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停在了之前张翎留意过的、那个卖七彩蘑菇的独臂老苗人摊位前。
老苗人依旧闭目盘坐,但握着药锄的独臂,指节微微发白。
蚩戾用脚尖拨了拨地上那株通体幽蓝的冰晶草,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寒髓草’?年份不足五十年,杂质未褪,也敢拿出来卖?”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苗人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睁开眼,浑浊的眼珠看向蚩戾,嘶声道:“这位……大人,此草确是老朽在雪山阴缝苦守四十天所得,虽年份稍欠,但药性纯正……”
“聒噪。”蚩戾打断他,目光落在旁边那簇人形块茎上,“‘地精魄’?倒是有点意思。什么价?”
老苗人喉结滚动,低声道:“此物……只换能修复断肢、续接经脉的宝药或秘法。”
蚩戾闻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没说话,只是瞥了身后的灰袍老者一眼。
灰袍老者无声上前半步,枯瘦的手从袍袖中伸出,掌心托着一个小巧的玉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龙眼大小、色泽乌黑、表面布满细密螺旋纹的丹丸。一股极其苦涩、却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生机的药味弥漫开来。
“‘墨玉生肌丹’。”灰袍老者声音干涩沙哑,“专治经脉淤塞、陈年暗伤。对你那条废腿里的寒气,有三分驱散之效。”
老苗人盯着那枚黑色丹丸,独臂微微颤抖,眼中闪过渴望。他这条左腿年轻时被寒毒侵蚀,每逢阴雨天便痛入骨髓,修为停滞。这丹丸虽不能根治,却是他急需之物。
“换……换!”老苗人咬牙道,双手捧起那簇珍贵的“地精魄”。
蚩戾却摆了摆手,示意灰袍老者收起玉盒,淡淡道:“不急。”他目光转向旁边那几朵颜色妖异的七彩蘑菇,“这些‘迷幻菌’,一起算上。那枚‘墨玉生肌丹’,换你这两样。”
老苗人脸色一僵。“大人,这……这‘地精魄’本就要换疗伤圣药,‘迷幻菌’虽稍逊,也是罕见之物。一枚‘墨玉生肌丹’……”
“怎么,嫌少?”蚩戾语气依然平淡,但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已透出一丝不耐的冷光。他身后的灰袍老者微微抬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弥散开,老苗人顿时如坠冰窖,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脸色发白。
“换……换了。”老苗人最终颓然低头,将“地精魄”和几朵“迷幻菌”小心包好,递给上前的黑衣随从。灰袍老者这才将玉盒放在摊位上,老苗人颤抖着手收起,仿佛捧着烫手山芋,又似捡回半条命。
墟市里一片寂静。众人眼神复杂。这交易看似完成,但谁都看得出,那枚“墨玉生肌丹”的价值,恐怕远不及“地精魄”和“迷幻菌”任意一种。可形势比人强,老苗人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不是抢劫,是明目张胆的、以势压人的强买。
蚩戾似乎对这场交易颇为满意,嘴角那丝讥诮的笑意深了些。他继续前行,又在一个卖稀有矿物的摊位前停下,看中了那块内部仿佛有银色液体流动的灰白石头——“流银石”。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面皮紧绷,眼见蚩戾目光落下,只得硬着头皮报了个价:“大人……这‘流银石’采自地脉深处,极难获得。需……需十斤赤金,或等价的上等精铁五十斤。”
这个价格,在寻常交易中已属虚高,显然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能多换些实在东西。
蚩戾听完,脸上连讥诮都懒得摆了,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他身后的黑衣随从上前,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袋,随手丢在摊位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听声音,里面最多三四斤金属,成色还未知。
“够了吗?”随从声音冰冷。
精瘦汉子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看了看地上那寒酸的小皮袋,又偷偷瞥了一眼蚩戾身后那气息阴森的灰袍老者,最终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挤出一个字:“……够。”
他弯腰,双手捧起那块珍贵的“流银石”,递给随从,然后才敢捡起那个小皮袋,入手轻飘,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成色混杂、最多值两三斤精铁的碎铜烂铁。汉子嘴角抽搐,却一个字不敢多说,默默将皮袋塞进怀里,低头退到摊位阴影里,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
墟市里的气氛更压抑了。摊主们纷纷低头,恨不得将自己和货物都缩进地缝里。那些原本还带着些侥幸心理、指望能借机卖出高价的,此刻也彻底熄了心思。
蚩戾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人避退、予取予求的感觉,步履愈发从容。他又看中了几样东西——一块拳头大的“暖阳玉”,几根“雷鸟”的淬电尾羽,一罐封存完好的“百年石乳”。每一次,都是随从抛出一个小皮袋或一件明显价值不等的物品,摊主在灰袍老者那无声的威压下,颤声应允。交易完成得“顺利”无比。
张翎靠坐在岩石边,将一小块硬饼完全咽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他垂着眼睑,似乎对那边的“热闹”毫无兴趣,只是专注地拍掉膝上的饼渣。但眼底深处,却如古井深潭,映照着蚩戾一行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气息的流转,每一次交易的“完成”。
巫咸氏……果然霸道。如此行事作风,难怪树敌众多,却依然能横行大荒。那条暗金臂环,还有那灰袍老者身上若有若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都让他心中警惕更增。
墟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涧水永恒的轰鸣,以及那墨绿身影走过时,靴底碾碎石屑的轻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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