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前,小火把分发到每家每户。是用细竹篾扎的,缠着干草,浸了松脂,一支支立在门边。
张翎持第一支火把,从祭坛的火堆里引燃。
火焰跳跃,照亮他的脸。
“熏屋。”
他举着火把,走向最近的一座半地穴。弯腰钻进低矮的门洞,火把在屋里缓缓移动——照过土墙,照过铺位,照过墙角堆放的粮袋。
“祛邪秽,迎吉祥。”他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晦气出去,福气进来。”
烟熏味弥漫开来,不呛人,带着松脂的清香。
屋里住着的老人跟着念叨:“晦气出去,福气进来……”
接着是下一家,再下一家。干栏、半地穴,每一处居住的角落都被火光照过,被烟气熏过。孩子们举着小火把跟在后面,学着他的样子,在自家屋里乱晃,被大人笑着拉住。
熏完屋舍,熏畜禽圈。
羊圈里,羊群被火光惊动,不安地骚动。张翎将火把在栏柱间缓缓移动:“六畜兴旺,膘肥体壮。”
鸭子最怕火,缩在角落嘎嘎乱叫。但火把只是在空中虚虚绕了几圈,并不靠近。
最后是田间。
张翎举着火把,沿着黍米地的田埂缓缓行走。火焰在暮色里拖出一道晃动的光尾,照亮沉甸甸的黍穗。
“虫害远去,穗粒饱满。”他念着,火把在黍秆上方轻轻晃动,“风调雨顺,硕果累累。”
身后,全寨人跟着,每人手里一支小火把。火光连成一条蜿蜒的长龙,在黍米地里穿行,在湖岸边转折,最后回到寨子中央。
那里,那根五丈高的松木主干已经竖起。
二十个汉子用绳索拉扯,用木桩支撑,将树干稳稳立在提前挖好的深坑里。坑底垫了石块,树干埋进三尺土,夯实。
巨柱矗立在暮色中,像一柄刺向天空的矛。
树身上刻的环纹在最后的天光里隐约可见,顶端削尖,扎着一大捆浸满松脂的干草和松枝。
张翎将手中的火把举起。
“点火把——”
声音传开,寨子里所有小火把同时点燃。一百多支火把举起,火光映亮了一张张脸——老人的皱纹、汉子的胡须、妇人的发髻、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张翎走向巨柱,将火把伸向顶端的草捆。
草捆遇火,“轰”一声爆燃!
火焰瞬间蹿起两丈高,火舌舔舐夜空,松脂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火星如金雨般向四周飞溅。热浪滚滚而来,逼得人后退几步,又忍不住向前靠近。
大火把亮了。
整个寨子被照得宛如白昼。火光跃动在屋顶、墙垣、每个人的瞳孔里。
张翎转过身,面对族人。
“今天,我们立个节。”他的声音在火光中格外清晰,“叫星回节。北斗星回,暑气最盛,是祭祀祖先、感恩收获、祛邪迎吉的日子。从今往后,每年今夜,我们都要点燃火把,围着火焰跳舞、唱歌、祈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迁徙路上,我们丢了太多。但今天,我们找回来一些——找回了聚在一起笑的勇气,找回了庆祝活着的资格,找回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人群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呼啸。
岩叔忽然举起独臂,吼了一嗓子:“好!”
“好——!”众人跟着吼。
声音震得火焰都晃了晃。
“现在,”张翎嘴角扬起,“跳起来!”
他走到火焰前,摆开架势——不是拳法,是舞步。白天教过的达体舞,步伐简单,踏地有力,手臂摆动如风吹麦浪。
左脚先踏,右脚跟上。
“咚、咚、咚!”
脚步踩在土地上,节奏鲜明。开始只有张翎一个人跳,接着岩叔跟上去,独臂甩开,脚步沉重却准确。然后是石野,是狩猎队的汉子,是护卫队的青壮。
妇人们起初不好意思,挤在一起笑。蒲伯颤巍巍走进去,步子慢,但每一步都踩在点上。有老人带头,妇人们也手拉手走进圈子,裙摆扬起,火光里像绽开的花。
孩子们最疯,满场乱窜,学大人的步子,学不像,干脆自己乱跳。
张翎边跳边唱。
是古彝语的调子,没有词,只有旋律。低沉时像大地呼吸,高昂时像火焰升腾。开始是他一个人唱,渐渐有人跟着哼,哼着哼着,变成了合唱。
声音汇聚,压过了火焰的呼啸。
跳到达体舞第三轮时,岩叔从怀里掏出个皮囊。
囊口解开,一股浓郁的松香味弥漫开来。里面是磨得极细的松香粉,掺了晒干的香草末。
他抓了一把,冲向火堆,在跃起的瞬间将粉末撒向火焰——
“嘭!”
火焰猛地蹿高,炸开一团金红色的光雾,松香味爆开,弥漫全场。
“撒香粉——!”有人喊。
青年男女们眼睛亮了。这是老部落的习俗——撒香粉到火把上,火焰爆燃,象征祛邪迎吉。未婚的男女互撒,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石野抢过皮囊,抓了把粉末,眼睛在场中搜寻。看见一个经常一起捞鱼的姑娘,冲过去,在姑娘的惊叫声中,将粉末撒向她面前的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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