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回寨立名后的第七天,张翎在祭坛后面挖出了一捆竹筒。
竹筒用油布裹了三层,麻绳捆得结实。
他小心解开绳子,油布掀开,露出里面二十多节青黑色的竹筒。
每节竹筒约莫小臂长,手腕粗,竹节处用木塞封口,竹身刻着深浅不一的划痕。
那是迁徙路上死去的族人名字,用刀尖匆匆刻下,有些已经模糊难辨。
岩叔看见这些竹筒,独臂微微发颤。
他认得其中一节——竹身上刻着三道波浪纹,中间一道断开的,是老猎人山虎的标记。
山虎死在过沼泽那夜,高烧说胡话,天亮时没气了。
当时连挖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草草裹了兽皮,推进沼泽边的泥潭里。
“该给他们安个家了。”张翎说。
蒲伯挨个摸着竹筒上的刻痕,枯瘦的手指在那些歪斜的笔画上停留:
“刻名字时,怕被雨水冲,刻得深。现在看,都还在。”
竹筒很轻。
张翎拔开一节木塞,筒里倒出几粒干瘪的谷子、两片枯黄的香草叶、还有一撮早已褪色的红土——是从老部落祭坛边抓的。
当初每死一人,幸存者就凑一点随身带的五谷、草药、故土,塞进竹筒封好,算是个念想。
“埋了?”岩叔问。
“不埋。”张翎重新塞好木塞,“先栽树。”
“栽树?”
张翎指向祭坛西侧那片空地:“砍九棵树,活树,栽在那儿。”
顿了顿:“我们不能再用巫咸氏的祭祀方式,我根据咱们族特性,理了一套专属我们的祭祀礼仪。”
族人当天进了东山。
张翎挑树的标准古怪。
不要最粗的,不要最高的,专挑那些树干直、枝叶匀、树皮光滑无疤的。
每看中一棵,他绕着树走三圈,最后手掌贴树干站一会儿——龟形守息展开,感知树内汁液的流动节奏。
汁液流动平稳均匀的,才用红泥在树干画个圈。
“这种树气顺。”他对张昊解释,“栽下去容易活,活下来能长百年。”
九棵树找了两天。
砍伐时,张翎让在树周挖环形沟,小心切断侧根,主根尽量保留。
土球用草绳捆成巨坨,二十人拖一棵,喊着号子运回寨子。
沿途族人默默看着,没人说话。
那些竹筒里的名字,大多是他们亲手刻上去的。
树运到西侧空地,按张翎画的图栽种。
图是炭笔画在兽皮上的,九个点构成复杂的几何图形,点与点之间连着的线歪歪扭扭,像小孩胡乱画的迷宫。
岩叔看了半天没看懂:“这图……有讲究?”
“有。”张翎指着点,“这九个位置,对应天上北斗九星——咱们看得见七星,还有两颗隐星。
树栽在这九个位,上应星象,下接地气。”
坑挖到三尺深时,锄头碰到底下石板。
青黑色,表面有天然石脉纹,摸着冰凉。
张翎跳下坑,手掌按在石板上,能感到微弱的脉动——与祭坛下的地脉共振频率一致。
他让人继续挖,八个坑底都有类似的石板,大小纹路各异,但都带地脉共振。
蒲伯挨个坑看,呼吸急促:“地脉的‘窍’……老祭司说过,这种地方栽树,树能通灵。”
树开始栽了。
第一棵栽在阵眼位。
二十人抬树干竖进坑,树根土球接触坑底石板的瞬间,整棵树无风自动,枝叶哗哗响。
栽树人吓得手一松,树干歪了三分,被张翎喝住扶正。
土填进去,夯实。
树站稳了,但那种细微的震颤像心跳,透过树干传到扶树人的掌心。
第二棵,第三棵……栽到第五棵时,起了雾。
雾从东山方向贴着地面流来,灰白色,稀薄但快。
雾流过刚栽好的树,在树干周围打旋不散。
天色暗得蹊跷,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快栽完!”张翎催促。
最后四棵树同时栽下。
第九棵的土夯完最后一层时,整片空地突然静了。
风声、虫鸣、远处湖浪声,全消失。
耳朵里只剩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九棵树立在雾里,枝叶静止,像九根巨大的黑钉。
张翎松口气:“退出来,按进阵的脚印倒着退,一步不能错。”
栽树的二十多人开始倒退。
起初顺利,退到第三与第四棵树之间时,雾浓了。
不是渐浓,是突然裹过来的、棉絮般有质感的浓。
五步外人影模糊,十步外只剩轮廓。
“岩叔?你在哪?”有人喊。
“这儿!”声音从左边传来,人影却在右边。
张翎心头一紧。
进阵路线是早晨教的,那时没雾,能看清树。
现在参照物全没了,单靠记忆倒退,根本不可能。
“都别动!”他高声喊,“原地站着,等我过来!”
他踏进雾里。
第一步踩在早晨的起脚点,脚底传来微弱的、仿佛踩在弹簧上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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