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队伍沉默地穿行在愈发崎岖的山地林莽间,速度提到了极限。
前哨的猎人眼睛瞪得溜圆,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或痕迹;
负责断后的人则频频回望,总觉得那幽深的林影里,随时会冲出披着黑袍、面容冷漠的巫咸使者。
连夜晚宿营,篝火都仿佛比往常黯淡几分,守夜人的呼吸都刻意放轻,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风中可能夹杂的、属于追兵的脚步声。
压抑,令人窒息的压抑。
然而,预想中凶神恶煞的追兵并未出现。
山林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这种等待的煎熬,比直面敌人更折磨神经。
紧绷的弦时间长了,是会断的。
张翎清晰地感受到队伍里弥漫的这种焦躁不安。
恐惧在发酵,怀疑在滋生。
有人开始私下嘀咕,是不是小毕摩看错了?
那骸骨也许只是某种罕见毒菌腐蚀的?或许巫咸氏根本就没把他们这群“废人”放在心上,早就忘了?
他无法解释,只能以更严格的训练和更快的行进速度来应对。
但心底那根弦,同样绷得紧紧的。
巫咸氏的威胁,绝非幻觉。
就在这种疑云密布、人心浮动之际,天象骤变。
起初只是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仿佛触手可及。
林间闷热无风,连鸟兽都销声匿迹,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土腥气。
“要下雨了,很大的雨。”蒲伯抬头望天,皱纹深刻的脸庞上带着忧色。
“得赶紧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这架势,怕是躲不过去。”
经验丰富的猎人也纷纷附和,这种天气,在野外硬扛极其危险。
队伍加快步伐,试图寻找一处高地或天然洞穴。
但山路泥泞湿滑,视野受阻,急切间哪里找得到合适的庇护所?
终于,在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后,走在最前面的张昊发出了信号——侧下方有一处黑黢黢的山崖裂隙!
众人精神一振,连滚带爬地赶过去。
那确实是一个山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内部幽深,勉强能容纳整个部落挤在一起。
虽然潮湿阴暗,散发着霉味和野兽遗留的腥臊气,但比起暴露在即将到来的暴雨中,已是难得的避难所。
人们刚刚挤进山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外面天色已彻底黑透,如同夜幕提前降临。
紧接着——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将山林映照得一片诡谲的亮白,随即是惊天动地的炸雷,震得整个山体仿佛都在颤抖!
哗——!!!
积蓄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倾盆而下!
那不是雨滴,简直是瀑布从九天之上直接倒灌下来!
密集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岩石上、洞口的藤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巨响,连成一片混沌的轰鸣,几乎要掩盖掉雷声。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灌入洞口,即使人们紧紧挤在洞窟深处,依旧被飞溅的水汽打得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洞外,原本干涸的沟壑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填满,汇成一道道咆哮的激流,冲垮灌木,卷着泥沙碎石奔腾而下。
山洪暴发了!
“抓紧身边的人!别被水冲出去!”岩用独臂死死抵住洞口附近一块凸起的岩石,朝着洞内嘶吼,但他的声音在风雨雷霆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
洞内一片混乱。
孩子们被吓坏了,放声大哭,却被雷雨声淹没。
妇人们脸色惨白,紧紧搂着孩子,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猎人们也面露惊惶,面对这天地之威,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渺小不堪。
有人下意识地想往更深处挤,引发推搡和惊叫。
山洞在颤抖,脚下传来洪流冲刷岩壁的沉闷震动,仿佛下一刻整个洞穴就要被洪水撕裂、冲垮!
绝望的气息,比之前面对巫咸氏阴影时,来得更加迅猛和直接!
“都安静!”
一声清喝,如同利剑穿透风雨的喧嚣。
张翎站在人群中央,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沉静。
“所有人!原地站好!摆三体式!”
这个命令让慌乱的人们一愣。
三体式?这个时候?站桩?
“快!”张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率先摆开了三体式的架子,双脚分开,微屈膝,沉腰坐胯,双手环抱,目光平视洞外那一片混沌的雨幕。
他的动作沉稳如山,仿佛外面毁天灭地的暴雨与他无关。
“忘记外面的雨!忘记打雷!忘记洪水!”他的声音在洞穴内回荡,奇异地压过了部分噪音。
“都给我回想最开始的感觉!脚趾抠地!想象你们的脚像树根一样扎进这山体里!
膝盖微屈,不是软,是弹簧,是劲!腰塌下去,稳住!头顶着天,别缩着!”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沉!呼——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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