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蒲伯猛地提高了声音,用尽力气喊道,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但是祭司大人……他聪明……他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他最后……把经书……把神扇……给了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翎手中的两件物品上。
那柄看似普通的青铜扇,那本兽皮册子,在此刻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沉重而神秘的光环。
“翎娃子!”岩突然用那只好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声音粗粝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
“你跟着祭司大人时间长,你肯定学过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你见过大场面!
当初部落联盟大会,只有你跟着祭司大人去过巫咸氏的大城!
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这片林子!”
“对啊!翎哥去过外面!”
“只有翎哥见过世面……”
“翎娃子,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人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挣扎着围拢过来,眼神热切得几乎要把他灼伤。
他们自动忽略了张翎的年轻和以往的平凡,将他曾经作为祭司学徒跟随老祭司外出经历,无限放大,当成了唯一的指望。
“我……”张翎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要解释,“我不行……我那只是跟着去打杂,我其实……”
张翎的话再次被打断。
蒲伯推开搀扶他的人,颤巍巍地,竟然朝着张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了膝盖!
“翎娃子!木鹿……不能就这么没了啊!”老人声音哽咽,老泪纵横,“求你了!领着大家走吧!给木鹿……留点火种吧!”
“噗通!”
“噗通!”
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岩第二个跪下,紧接着是那些妇人、孩子、还能动的猎人……一个接一个,拖着伤病的身体,朝着张翎,跪倒了一片!
“求求你了,翎哥!”
“带我们找条活路吧!”
“我们听你的!都听你的!”
哀求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狠狠撞向张翎。
他彻底懵了,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现代灵魂里的自保本能疯狂叫嚣:拒绝!快拒绝!你担不起!
你根本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你会把所有人都害死!
他只是个普通人,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只想活下去,凭什么要把几十条人命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起来!你们都起来!我不能……”他声音发颤,想去拉蒲伯,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就在这极致的慌乱、抗拒和巨大的压力达到顶点的刹那。
嗡!
识海深处,那本一直沉寂无声、如同装饰品般的《指路经》,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从中流淌而出,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缓缓漫过他那颗因恐惧而紧绷的灵魂。
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而是一股模糊的意念,夹杂着一些断续的画面碎片:
老祭司将经书和神扇递给他时那双充满无尽嘱托和忧虑的眼睛……木鹿部落简陋却温暖的篝火……
族人曾经充满生机和笑容的脸……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
这感觉玄之又玄,却真实不虚。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张翎灵魂深处叹息,又仿佛是他自己的心在悸动。
暖流驱散了些许冰寒,抚平了一丝焦躁。
抗拒和恐惧依然存在,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感应稍稍压后。
自己……似乎无法拒绝。
目光扫过眼前跪倒一片的族人,那一张张污秽、憔悴、写满绝望却又强撑着最后一丝期盼的脸,尤其是那些孩子,懵懂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和依赖。
现代人的理智仍在挣扎,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已经被触动。
张翎深吸了一口林间冰冷的夜气,喉咙干涩得发疼。
握着青铜神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狂跳的心和识海里那本突然“活了”的经书。
沉默持续了几个呼吸,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嘶哑,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沉重:
“……都起来吧。”
他上前一步,用力将蒲伯搀扶起来。老人身体轻得吓人,几乎没什么重量。
“路……我们一起找。”张翎避开那些瞬间亮起来的目光,声音低沉,“活路,一起闯。但我……我需要时间。”
没有慷慨激昂的承诺,语气甚至带着不确定,但这已经是绝望的人们所能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人们相互搀扶着,慢慢站起身。
看着张翎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里面有了信任,有了托付,有了将他视为核心的依赖。
岩用独臂重重捶了一下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翎……不!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小毕摩’!你说往东,我岩绝不往西!”
“对!小毕摩!”
“我们都听小毕摩的!”
“毕摩”一词,原是他们对老祭司的尊称。
此刻,被用在了张翎身上。
张翎没有应声,也没有反对。
只是默默走到一边,靠着一棵古树坐下,再次将意识沉入识海。
那本《指路经》依旧悬浮着,表面的微光已经隐去,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样子。
但张翎清晰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刚才那股暖流和意念……是它在回应族人的期盼和自己的挣扎吗?它到底是什么?又能做什么?
疑问更多了,前路依旧迷茫,危险丝毫未减。
但肩膀上,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是这群濒死之人眼中,唯一的“小毕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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