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瑶的绣活渐渐在黑土洼有了一点微名。这小镇虽贫瘠荒凉,但总有些人家,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需要些体面的绣品装点门面,或是如那小军官般,想给家中妻女捎带点不同于本地粗陋风格的别致物什。靠着这些零零散散、时有时无的活计,加上林武偶尔去河边凿冰,运气好时能捕到几条指长的小鱼,或是帮镇上的货栈搬运些不算太重的货物,换回寥寥几个铜板,一家人总算勉强能在黑土洼糊口,不至于饿死,林周氏那不能断的汤药,也得以断续维系。
然而,这点微薄得可怜的收入,对于林周氏沉疴已久的病情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胡郎中开的药方,用的都是最普通平价的药材,只能勉强吊住她一口气,让她不至于立刻油尽灯枯。她的脸色依旧蜡黄得吓人,躺在那里几乎没什么重量,咳嗽虽不似逃难时那般剧烈撕扯,却如同附骨之疽,缠绵不去,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响起,听得人心头发紧。那支老山参带来的短暂稳定早已消耗殆尽,书瑶知道,若再没有更好的药材和更精心的调理,母亲的情况只会一日差过一日,最终……她不敢深想下去。
这一日,天气阴沉的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砸下来。书瑶正在柴房内,赶制一件镇上唯一那家富户要求绣的枕套,花样是常见的“福禄寿”,但主家特意要求配色要鲜亮些,针脚更要细密匀净。她正凝神运针,将赭石色的丝线绣成寿桃圆润的轮廓,又以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通过不同的针法表现出枝叶的层次与翻转,柴房那扇本就吱呀作响、关不严实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不客气地一脚狠狠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柴房都似乎颤了颤。
冷风裹着湿寒之气,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空间,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险些熄灭。三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汉子,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袄,腰间随意别着一把豁了口的短刀,一双三角眼闪烁着凶戾而不怀好意的光,在昏暗的柴房内扫视。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抱着胳膊的跟班,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嗤笑。这为首的汉子,便是黑土洼一带臭名昭着的地头蛇,人称“黑熊”,专干些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收取所谓“保护费”的勾当,镇上居民多是敢怒不敢言。
黑熊大摇大摆地踱步进来,皮靴踩在干草和尘土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浑浊的目光掠过炕上昏睡不醒、形销骨立的林周氏,扫过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丢下烧火棍站起身的文清,最后,像嗅到腥味的野兽,牢牢钉在书瑶和她手中那件即将完成的精致绣活上。
“哟呵!”黑熊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黄黑的牙齿,声音粗嘎难听,“生面孔啊!新来的?懂不懂俺们这黑土洼的规矩?”他叉着腰,气势汹汹。
书瑶心中猛地一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站起身,将文清隐隐护在身后,语气尽可能地平稳:“这位大哥,我们兄妹随叔父初来乍到,不知此地有何规矩。只是家中母亲病重,我们勉强做些活计糊口,实在没有余钱孝敬各位。”
“没钱?”黑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满是嘲讽,“在这黑土洼落脚,就得交地皮钱!这是老子定的规矩!”他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炕沿上放着的那小半袋他们刚买来、还没舍得吃多少的糙米上,脸上横肉一抖,伸手就粗暴地抓了过去,“没钱就拿米抵!这米,老子看上了!”
那是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口粮!是母亲和弟妹活命的根本!
“住手!”书瑶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绷紧,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上前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挡在米袋前,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们家活命的口粮!你不能拿走!”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黑熊,尽管脸色因营养不良和劳累而苍白,但那份护住亲人生机的决绝,竟让凶悍的黑熊动作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嘿!小娘皮!”黑熊回过神来,顿觉在跟班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之色瞬间爬上脸庞,“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拦你黑熊爷爷?”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猛地就朝书瑶的肩膀推搡过来,力道之大,若是推实了,书瑶只怕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文清吓得惊叫一声:“姐!”
书瑶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准备硬生生扛下这一下,但护在米袋前的身体,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的声音,骤然从门口炸响,带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血腥煞气:
“黑熊!你他娘的长本事了?欺负到老子带来的人头上了?!”
铁叔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矗立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破旧戎装,但此刻站得笔直,那双经历过尸山血海淬炼的眼睛,寒光四射,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牢牢锁定在黑熊身上。他手中甚至没有拿那柄砍柴斧,只是空着双手,但那股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凛冽气势,已让柴房内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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