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许久，马超缓缓道：“可赵云会答应吗？他那样的人，会接受这种...政治联姻？”
“不一定需要明说是政治联姻。”马岱微笑，“小妹年轻貌美，性格爽朗，又出身将门。若她真心喜欢赵云，赵云未必不动心。而且...”
他顿了顿：“兄长别忘了，赵云妻妾都在荆州。一个男人，再英雄，夜深人静时也会寂寞。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有什么不好？”
马超沉默。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杨氏，想起那些在西凉时短暂却温暖的日子。家破人亡后，他再未娶妻，不是不想，是不能——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但赵云不同。赵云的主公还在，事业正盛，他完全有资格成家。
“而且，”马岱继续分析，“若婚事能成，对赵云也有好处。他在刘备集团中虽然地位稳固，但毕竟是常山真定人，在益州没有根基。若娶了西凉马家的女儿，就等于在凉州势力中有了姻亲。将来主公若图谋凉州...”
这话说到了马超心里。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月色如水，洒在院中那棵老梅树上，枝头有几朵早开的梅花，在寒风中瑟瑟绽放。
“云禄知道你的这些算计吗？”他忽然问。
“她不需要知道。”马岱走到他身边，“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喜欢赵云，而我们支持她，就够了。”
马超苦笑：“利用妹妹的婚事来巩固地位...我马孟起什么时候沦落至此了？”
“这不是利用，是双赢。”马岱正色道，“兄长，我们不是曹操，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资本；我们也不是孙权，没有父兄留下的基业。我们马家现在有什么？只有三千西凉旧部，和一个‘反复无常’的恶名。若不想办法站稳脚跟，早晚...”
他没有说下去，但马超懂。
是啊，他们现在看似风光——平西将军，位在张飞之上，厚赏金帛。但这一切都是虚名，手下没有军队，腰板儿就挺不起来，也没有报仇的机会，自己需要的这些，刘备真的会给吗？若有一天刘备不需要自己了呢？若有一天有人进谗言呢？
赵云不同。赵云的忠诚是经过时间考验的，赵云的品行是有目共睹的。若能与赵云结亲，就等于有了一道护身符。
“可是...”马超还是犹豫，“赵云敢答应吗？娶一个降将的妹妹，刘备会怎么想？关羽、张飞会怎么想？赵云可是刘备的卫队长，刘备会把一切危险的可能性消灭在萌芽状态的。”
“这正是考验赵云魄力的时候。”马岱眼中闪过锐光，“若他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也不配让小妹倾心。”
马超沉默了。他想起今日在大殿上，赵云当众反对刘备时的坦荡；想起白天在街头，他面对张庆刺杀时的从容；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赵云的种种传闻...
这样的人，会畏惧流言吗？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让云禄去试试吧。”马超终于松口，“但记住，不可强求。若赵云无意，绝不能勉强。”
“兄长放心。”马岱微笑，“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但机会，可以创造。”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马岱才告辞离去。
书房里只剩马超一人。他重新坐下，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酒，一饮而尽。酒很辣，辣得他眼睛都有些发涩。
马超虽然只参加了一次会议，他已经看明白了。刘备集团眼下形成了三股势力：第一，关羽、张飞、赵云等元老派；第二、荆州派，黄忠、魏延、马氏兄弟等人；第三、西川本地派、黄权、刘巴、李岩、法正、吴懿等人。不，准确来说是四派，还有自己和马岱，西凉派。刘备毫无疑问最信任他的嫡系元老派，自己要想获得刘备的充分信任，直接交出兵权，彻底让刘备放心，但是可能吗？不然只能退而求其次，和元老派建立姻亲关系，利益深度捆绑，关键是这是自己的需求，作为刘备心腹的赵云，有这想法吗？如果赵云没有权力的野心，那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马超在房间来回踱步，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到了他今天这个地步，活的就有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投靠刘备就是万不得已，刘备真的会信任自己吗？有些心事，马超是和马岱也不敢说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父亲马腾还在世时，曾摸着他的头说：“孟起，将来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求门第多高，只求姑娘心地善良，能与你相守一生。”
那时的他年少气盛，笑着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待我建功立业，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如今他功业未成，家仇未报，却要开始算计妹妹的婚事...
“父亲，”他对着虚空轻声说，“儿子...让您失望了。”
窗外风声呜咽，像是遥远的西凉草原在叹息。
而此刻后院厢房里，马云禄正对着一面铜镜发呆。镜中的少女脸颊绯红，眼中闪着光。她想起白天赵云持剑的身影，想起他温和的声音，想起他说“回家吧”时那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赵子龙...”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三个字有魔力，能让心跳加速，能让脸颊发烫。
她不知道兄长的算计，不知道这场可能的婚事背后有多少利益权衡。她只知道，那个银甲白袍的身影，已经闯进了她心里，再也赶不走了。
月亮升到中天，清辉洒满成都。在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里，有人算计着权力，有人怀揣着仇恨，也有人...悄悄种下了爱情的种子。
只是这颗种子能否发芽，能否开花，还要看命运如何安排。
而此刻，城西赵云的临时府邸里，主人正擦拭着那柄青釭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映出他沉静的脸。
他不知道，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思念他；也不知道，一场关于他婚姻的算计，已经在暗处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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