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刺,扎在苏瑾心头。她知道,对方绝不仅仅是口头威胁。在这远离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江南,四海商行及其背后的力量,完全有能力,也绝对敢做出一些“意外”。
客栈小院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两名郡主府护卫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苏瑾房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小桃更是吓得夜里难以安枕,稍有动静便惊醒。
苏瑾强迫自己冷静。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必须主动破局。
对方的手段无非几种:制造意外(如船难、盗匪)、罗织罪名构陷、或者从内部瓦解商会。她必须一一防备,甚至……反戈一击。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强自身防护与信息掌控。她通过文教授,暗中联系了苏州府一位与墨老先生门生有旧的刑名师爷,以“担忧商旅安全,咨询本地治安”为名,送上一份厚礼,实则是一种隐晦的示警与铺垫——若她出事,这位师爷及其背后的人,至少会知道该怀疑谁。同时,她让小桃加价悬赏,务必在四海商行可能动用的本地三教九流中,埋下几双“眼睛”和“耳朵”。
第二件事,是稳固内部。她再次秘密召集沈文柏、顾娘子等商会核心成员,直言不讳地告知了四海商行的威胁。
“……情况便是如此。”苏瑾目光扫过众人或惊惧、或愤怒的脸,“此刻退缩,前功尽弃,且四海商行也绝不会放过任何背叛者。唯有一致对外,方有生机。我已加强自身戒备,也做了些安排。诸位也需提高警惕,约束家人伙计,近期尽量减少单独外出,尤其注意货物与账目的安全,谨防对方栽赃陷害。”
她的坦诚与镇定,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众人的恐慌。沈文柏当即表示,已加雇护院,并会将重要账目和染方另行秘藏。顾娘子、云东家等人也纷纷表态,既已盟誓,必共进退。
然而,就在苏瑾全力应对明枪暗箭之际,一个看似“机遇”的陷阱,悄然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日,一位自称来自江宁(南京)的客商,姓钱,递帖求见。此人衣着华贵,谈吐不俗,言称是“江南锦业商会”之名已悄然传至江宁,他对此十分感兴趣,尤其对沈家的“天水碧”和顾绣坊的双面绣慕名已久,欲下巨额订单,并希望与苏瑾面谈长期合作事宜,甚至暗示,他在江宁织造局内有门路,或可助商会打开更高层面的销路。
江宁?巨额订单?织造局门路?
这一切来得太过“恰到好处”,简直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小桃和几位商会成员闻讯都有些心动,毕竟若能打开江宁市场,获得织造局认可,无疑是打破当前困局的绝佳途径。
但苏瑾心中警铃大作。四海商行在江宁势力更为根深蒂固,岂会坐视这样一个“大客户”轻易找上他们这新成立的、正被全力打压的商会?此中必有蹊跷。
她并未立刻拒绝,而是热情接待了这位钱老板,仔细询问其商号背景、所需货品明细、合作细节。钱老板对答如流,所言似乎并无明显破绽,但苏瑾敏锐地察觉到,当他提及织造局“门路”时,眼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且对具体是哪位官员语焉不详。
“钱老板的诚意,苏瑾深感荣幸。”苏瑾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如此大额订单与合作,关乎商会前途,苏瑾需与诸位东家仔细商议,并核实相关细节。不知钱老板可否在苏州多盘桓几日?待我等商议出章程,再与您详谈。”
她需要时间调查。
钱老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笑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那钱某便在客栈静候苏会首佳音。”
送走钱老板,苏瑾立刻吩咐小桃:“你亲自带人,想办法核实这钱老板的身份。看他所说的商号是否真实存在,近期是否有如此大的采购动向。另外,想办法探听一下,四海商行在江宁,近日可有异常人员调动或与陌生富商接触。”
同时,她也修书一封,动用墨老先生的那枚青玉扳指,请文教授帮忙,通过其在江宁的关系,核实钱老板及其所谓的“织造局门路”。
调查结果很快反馈回来。小桃这边费尽周折,才从一个往来江宁的船老大口中探得模糊消息,钱老板所称的商号确有其名,但规模远不足以支撑如此巨大的订单,且近况似乎并不佳。而文教授那边传来的消息更为明确:江宁织造局近期并无与陌生外地大客商接洽的迹象,反而四海商行的一位大掌柜,前几日秘密抵达了江宁,行踪诡秘。
陷阱!这钱老板,九成是四海商行抛出的诱饵!
其目的何在?苏瑾细细推演。骗订金?可能性不大,手法太低劣。栽赃?比如在交易货物中夹带违禁品,然后举报?或是……引她离开苏州,在前往江宁的路上设伏?
无论哪种,都极其阴险。
“小姐,既然知道是陷阱,我们回绝了他便是!”小桃气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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