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智岚也欣喜的道：“梁甫这是将你自己当年的‘尺’，悉数拿了出来，以助少年人！”
王、叶二人齐齐站起，朝着叶擎躬身一礼。
“谢大公公！”
“多谢叶公！”
很快，在文星阁一楼的验表处，数十方尺寸统一，标有年份的扁木匣子，由叶高旻亲自带人运入了堂室之内。
正埋首于此，做着表格验看事务之人，无不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这一排排的木匣。
叶高旻与几人，当众将木匣打开。
众人只见，每个匣子内，并非成卷的书册，而是一叠叠裁剪整齐的纸笺，纸质不一，墨迹新旧不同，却都字迹工整峻峭，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叶高旻从中取出一份庆历五年笺，对阁内众人道：“诸位同窗，此乃家公多年所撰官评笔记。特送至此，聊助我等补益官考表格。”
这些人中，自然大都识得同样声名在外的麟阁四鼎之一的叶高旻。
亦知晓叶高旻之家世出身，乃是麟阁四鼎之中唯一一位真正的高门之后！
有人不可置信的道：“叶兄，你是说……这是有着‘叶尺’之称的叶老吏部公所作官评笔记？？”
叶高旻颔首：“正是。”
“嘶——”
“我的天！”
登时，阁内响起一片抽气赞叹之声！
“竟然是叶老天官的官评笔记！这简直堪比在京所有官贵子弟家中之方志、私评本！”
众人显然对于叶老天官的私评笔记十分好奇，叶高旻将手中这一份向众人展示：“诸位请看，此笺记‘某县尉赵某，处置乡邻争水案，能察隐情，令双方心服，然文书稍显拖沓。’”
有人正验看过此人的表格，闻言当即道：“寥寥数语，其断事之能、文书之短，尽在其中！此人在《朝报》中，直到三年后才因‘勤勉’升迁，却未提具体事由。”
叶高旻将笔笺陆续分发给此阁内众人，以助其验看增补表格。
一时间，阁内响起喁喁议论之声。
“此笺更绝！‘某新科进士任监当官，见账簿疑点，穷追不舍，上官不悦，仍检查核查，后揪出仓吏贪墨。性刚易折，然守正可嘉。’《朝报》只报其‘揭弊有功，擢升’，却未提及其因此得罪上官、后续数年蹉跎之事！”
“……”
众人议论着，却也片刻不停地，将自己分到的表格一一找出来，与叶老天官的笔记对照。
原本的考据表格上，多数只有冰冷的‘出身——升迁——弹劾’链条，私评方志议论者，即使有东京诸监生与恩荫子弟助益，亦不过十之三四。
而叶公之评，历时数十年，迄今不曾断绝。
涵盖面之广，亦远超所有人。
有了这一助益，官考表格中许多关键人物，都被填充了充实的血肉。
当一人分析某位‘平滑升迁’的漕运使时，之前只觉其生前快而政绩记载空乏。
此时，叶公之对应笺记：“某甲，初任盐铁判官。精于算计，尤善逢迎。曾言‘数字为表，人心为里，表里皆顾，方得通达。’其算在筹，更在人心耳！”
他当即振奋明了：“诸位请看！表格显示其‘升迁无绩’，叶公笔记点出其精于算计，善在人心。两相印证，此人之能，不在治事，而在事人！其‘平滑升迁’之秘，跃然纸上！这非臆测，而是早年观察与后期轨迹的完美互证！”
阁内诸生，尤其是那些对部分表格数据有不解之处者，看到这份来自老吏部公，几十年不带任何政治立场的私人观察笔记，竟于冰冷数据指向同一结论时，无不深感震撼。
叶公之‘尺牍’也成为了验证他们此次官考数据推论，最权威的论证！
考据开始的第七日。
文星阁正堂四壁，已挂起巨幅《大周官员迁转脉络草图》。数以万计的表格被分类整理，参与此次考据的学子，也仅剩二十余名。
当然，考虑到数据处理的公开透明，还有数名志愿参与的国子监生留在中枢室内旁观。
当最终汇总出来的数据，一项项展示于人前。
这些精于数学的学子们陆续发现：“奇也！”
“恩荫出身者，初授”知县”“通判”等亲民官者，不足三成！而科举出身者，比例超六成！多数恩荫初授皆为‘幕职官’等闲曹或京中清贵散职务。”
又有学子乙：“还有，恩荫者考课得‘上等’者，二十得一；得‘下等’者，十中有二！科举者得‘上等’者，十中有二；得‘下等’者，二十中得一！”
郑晔作为此次组织监生来太学围聚文星阁之首，见此情形，面色隐隐发白。
“莫非……恩荫子弟果真不堪用？”
却不料，王景琛闻言，果断的摇了摇头。
“非也。诸位再看‘备注’栏——凡恩荫中得‘上等’考课者，其备注多载某名臣之后，某勋将子弟，且初授多为紧要职位。如‘三司判官’‘边防机宣’。可见非恩荫不堪用，而是‘恩荫’之利，多集中于少数显贵之家；大量普通恩荫，所得职位本就不易出政绩，考核亦常被忽视。”
郑晔闻言，双眉微蹙。
这还是他第一次，通过如此直接的数据，感受到他们恩荫子弟内部的差距与不平等。
五月十五日，持续十日之久的太学官考，终于宣告结束。
太学文星阁外，高高悬挂了十幅巨图。
图形皆以色质分明的颜料绘制，注疏简明而清晰，可令观整者一目了然。
此时的文星阁前广场，在京子弟亦皆悉知今日即将公开官考成果的日子，一早便将整个广场围的水泄不通。
王景琛站在阁前的高阶巨图旁，迎着仲夏清朗的晨光，面朝众人。
在他身后，则站着此次官考的主力，叶高旻、王景行、周允等人。
场内人数虽众，却无人喧哗。
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王博子，为他们揭晓这令人耳目一震的巨图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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