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韩昶身为京兆府府尹,明年的秋闱解试正由他来主持。
富宏恺随即笑道:“景琛贤侄虽年方十一,可才器已成,明年这科场,大可一试!”
卞智岚等几位博士倒是未曾言语,目光却都凝在少年人身上,显然也对他的想法极其在意。
王景琛环视堂内众人,微一思忖道。
“回世伯,韩大人。景琛今日虽有薄名,又能侥幸得蒙圣上嘉奖。然景琛自入太学以来,始终记得伯渊大哥说过的一句话,‘太学是个好地方,很快你也将会同我一般,求知若渴,一寸光阴一寸金’。”
“景琛入太学,不过二月。今日之薄学,于太学深若江河的学问,不过沧海一粟。与同窗俊杰,亦还有差距。更何况,还有那太学众博士、诸司业,五经、史、实务、时政、六艺,皆是景琛未能窥其真意之学问。”
“这些都需要景琛继续潜心投入,与师长共进。”
他这一番话娓娓道出,听得卞智岚眼含笑意,频频颔首。
范敏与陈彭二人,显然亦是极其赞同。
不仅因为王景琛言语之中称赞了太学和他们,要留在太学更多时日,他们也还有更多与王景琛共进学问之机。
也还因为——他们真心实意的认为王景琛这个想法,当真是清醒至极!
以王景琛今日之才学,当然具备于科场之中一争高下之资!
可是,他却选择了有更稳妥更扎实的道路。
范敏忍不住赞了一句:“景琛入学之时,曾说过他要‘轻虚名,重实学’,如今看来,景琛始终不忘此良言,善!”
陈彭也赞道:“不错,景琛之计,大善!”
王景琛微微一笑:“谢两位师长的称赞。”
他话音微顿,续道:“不过,在这之后,景琛倒是有一个想法。”
说到了将来的规划,王景琛也生出了憧憬与期待之意。
他声音清晰而坚定:“学生思虑良久,待太学修业满两年,根基稍固之后,决意出京游学。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学生自入学以来,从陵原到东京,始终未曾见识过我大周京兆之外的风土、地理、民情。”
“学生欲往陕西观边防民生,入川蜀览险峻气象,亦想下江南,见识漕运、工商之繁盛。如此,学用两相宜,只求能得寸许真正于国于民有用之学问!”
一番话毕,堂内众人寂静良久。
片刻后,韩昶当先赞了一句:“好,景琛你当此声名鹊起之时,能不慕眼前的虚名与繁华,志向四方,实在难得!”
满堂之人,此时俱都带着对未来的展望,看着人群中的少年人。
时候不到晌午,韩昶与卞智岚、富宏恺几人,便陆续站了起来告辞。
只留年轻学子们,聚在这间宅子当中,喝茶用饭谈天,各自聊着自己的学业与将来。
叶高旻道:“我同大公公写信商议好了,待我评上府学一等生,也准备入太学求进!”
孙志远闻言十分欢喜:“那我和叶兄,还可以继续在太学同窗了。”
窦梓良则咬了咬牙:“诸位师兄等着瞧,我和季礼不出两年,必定也要去太学找你们!”
富伯渊受王景琛启发,他本就未曾打算明年便下科场,此时瞧着王景琛,笑了笑道:“景琛,不知两年后,你四方游学之时,可还欲得一同行游伴?”
富季礼则是拧着眉毛思索片刻,只当认可了窦梓良的话,一时没有发言。
年轻学子们的热闹一片,至晚方散。
待众人一一走后,富季礼磨磨蹭蹭的打发小厮先回富家,他自己干脆留了下来。
他和王景琛一道回到后院,王景琛把他送到收拾好的厢房,见富季礼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拉着他又转到后园小亭子下。
“怎么了,季礼?”
富季礼犹豫半晌,最后只得道:“景琛,听你和伯渊大哥说,太学那么好。我确实是真的很想去!”
“只是……不知为何,我想去太学,好像只是因为太学像你说的那般,有那样江河湖海一样的知识,有来自大周各地的贤良才俊,可以擦出思想的火花!一想到这些,我就十分激动!”
“可是我却无论如何对开科参考,乃至中了进士之后做官这件事,提不起什么兴致……”
他十分苦恼的叹了口气。
“从前倒不觉得,如今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楚。可是我也不敢写信告诉我爹和我娘,也还不敢跟大伯提……景琛你说我,是不是太没有上进心了?”
王景琛当即给与他明确回应:“当然不是。”
又微微思忖,问他:“那你不想做官,想做什么?”
富季礼闻言有点扭捏,抬眸看了一眼王景琛。
“景琛,你觉不觉得,虽然韩昶韩大人十分果决有魅力,我很敬仰钦服他!可是,像卞祭酒和范博士、陈博士他们这样的,也非常有趣啊!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没个人让我来教一教他,我就觉得学习起来都没劲!一想到将来做官,也觉得没劲,可是若要我像博士司业他们那样去教书,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那些知识啊学问啊,只嫌不够多,不能在学生们面前充分展示我的才学……”
富季礼滔滔不绝,王景琛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
若不是不想打断富季礼的一番热情诉说,王景琛是真的很想笑出声来。
富季礼敏感的察觉出了什么,及时绷住了嘴巴。
当年自己大言不惭在秦先生面前,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教书育人之天才神童”那一幕,在两个人的脑海中同步上演。
富季礼面上再一次闪过一丝羞窘,最后只破罐子破摔的看着王景琛:“你就笑吧!!不用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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