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内众人目光立刻转了过来。
有吕瑁在,赵栩自然也不敢过于卖关子。
他语带奚落的道:“是太学那几个学子社的社长在里面密议!说是要联合起来太学二十三社,办一场大的期集论学。而他们之所以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那新入太学,风光无两的流民佃户小子——王景琛!”
一听此言,吕瑁林铭等人无不震惊。
赵栩连忙继续补充道:“而且,我还听到那太学时政社社长说,他们要在期集论学时,大谈特谈韩愣子的考成法新政,为他摇旗呐喊!”
林铭听到这里,立刻一拍桌案。
“这帮太学生还有完没完了?!”
又有人也高声吵嚷:“我等这般憋屈,那姓王的小子却如此风光?还有天理吗?”
吕瑁也被这个消息搞得更加烦躁。
寒门竖子当道,而他们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子,却要夹着尾巴。甚至一个搞不好,就是过街之鼠。
简直倒反天罡!
然而他只思索了片刻,原本烦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吕瑁坐直身体,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哦?联合期集是吧?还要论新政?”
“说不定……这对咱们国子监,是个好机会。”
其他几人俱都一怔。
林铭急问道:“吕兄,你的意思是?”
吕瑁微微一笑:“他们不是要论时务吗?不是要为新政张目吗?那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届时,我国子监众生便以‘论学切磋’之名,堂堂正正登门!”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激昂:“咱们就在他们太学自己的地盘上,在他们寄予厚望的期集之上,将那新政之弊,一一陈说。同时,亦要设法将那太学生所追捧的新星王景琛,彻底驳倒!”
“届时,我等不仅可一雪前耻,扬我国子监声威,更能让朝野上下看清,究竟谁才是徒有虚名,谁才真正懂得经世治国之道!”
“也好叫家中长辈看看,我等并非是只会享乐的纨绔!”
林铭几人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太学众生哑口无言,而那所谓的十一岁太学生声名狼藉的场面。
“好!”
“有吕兄振臂一呼,我国子监英才有谁不至?”
“太学?王景琛?该叫他们这些寒门竖子,看看我等世家贵子之底蕴了!”
几人齐声应和。
赵栩又将他听到的太学期集详细情况,一一向众人陈说。
几人边听边议,周密准备,势要在旬日之后,令太学上下,颜面扫地。
京兆府府衙梅花堂。
侧殿书房,韩昶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一份文书。
这间书房北墙上悬着《东京畿县舆图》,韩昶面前巨大的柏木公案上,文书堆积如山。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年四旬的中年人,正是京兆府判官张庆。
张庆面带难色,声音低沉:“府尹,汴西、祥符两县,昨日应结之河工物料账册,至今未报。尉氏县处理民间田土讼案,较上个月慢了近三成。”
“咱们府衙,三司催要的去岁收支细目,度支房那边也以‘账目繁复,需仔细核对’为由,请求宽限十日。”
他一连数了十余项积压之务,几乎涵盖了京兆府十七县的大半。
京兆府十七县,如今还能正常推行日常政务的,已不过陵原、祁山等三五县。
韩昶眸光一转,他手指下敲击着的,亦是一封下面呈报上来的‘胥吏陈情书’,满篇叫苦拖延之词。
他目光清明,对张庆道:“不是账目繁复,是人心繁复。”
“他们这是在给本府软钉子碰,想用这‘拖’字诀,让京兆新政不了了之。”
张庆微微叹了一口气:“胥吏盘根错节,常掌文书之事,此法触及根本,他们岂会坐以待毙?如今上行下不效,阳奉阴违。长此以往,恐公务停滞,届时……朝中物议沸腾,于府尹大为不利。”
韩昶与张庆对视:“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这些胥吏的反抗,你不觉得,步调太过一致了吗?”
张庆微微凝眉,思量片刻后道:“府尹明鉴,从府衙到各县,胥吏们的抵抗动作,确实像是有人在居中调度。”
“所以,抵抗新政的,不仅仅是你所谓胥吏。”韩昶下了结论。
张庆忧虑道:“若如此,那新政的持续推行必定更加难上加难。”
韩昶站起身,走到书房窗前:“彼等越是如此,越证明此法集中了要害!他们没有正当的理由来反抗新政,只能通过这样龌龊的方式,妄图将京兆新政拖垮,将我韩昶的声名抹黑。”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叔明,你立刻去办两件事。”
“第一,从明日起,每日点卯,着令各房主事当面禀报进度,延误者,当场查下,申斥查办!二,暗中查访,抓一两个怠工最甚、影响最坏者,从严从重,以儆效尤!”
“至于那背后调度指使之人,本府亲自会他一会。”
张庆闻言,精神一振,拱手道:“是!下官明白!”
当晚,夜色渐浓。
还是这间梅花堂侧殿书房,只是与韩昶对面而坐之人,由京兆府判官张庆,换成了京兆府少尹林湛。
林湛五十余岁,在京兆府任职近十年。
他面容白净,总是带着一副谦和的笑容,但韩昶知道,他这一副笑容背后,藏着的都是精明与算计。
林湛接过韩昶微笑着递过来的凉茶,客气谦恭的道谢:“哎哟,有劳府尹了!”
他状似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连声称赞几句。
又道:“府尹大人夙夜在公,真乃我辈楷模啊。不知大人此时召下官来,有何吩咐?”
韩昶也一笑道:“子谅深耕京兆府府衙十余年,甚得人心。韩某新至,许多事自需向林少尹请教。”
他将手中那封胥吏陈情书递过去:“子谅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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