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二那番慷慨激昂、饱含血泪的“新店规”,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客栈四个伙计的天灵盖上。
“工钱减半?还要睡柴房?!”
阿七第一个跳了起来,手里的天工图盒子都差点没抱住。他瞪圆了眼睛,那表情,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老板!你这是趁火打劫!是无耻的压榨!”
“压榨?”唐不二把眼一横,双手叉腰,比他还理直气壮,“要不是你这个惹祸精,我用得着出此下策吗?你看看这店!看看这门!看看我这颗被伤透了的心!这些损失,你赔吗?”
阿七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说不出话,脖子一梗,还想争辩。
旁边的张子墨扶了扶眼镜,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开口:“掌柜的,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等如今身陷囹圄,理应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您此举,实在是有违……”
“有违你个头!”唐不二一指头差点戳到张子墨的鼻尖上,“你再给我‘子曰’一句,这个月的工钱你一个铜板都别想看到!”
张子墨立刻噤声,默默退到一旁,整理自己那起了皱的秀才长衫,脸上满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悲凉。
角落里,小和尚净远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掌柜的说的……也有道理。”
阿七和张子墨同时向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一直沉默的老周,放下了手里的抹布,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唐不二。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唐不二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但一想到自己逝去的银子,胆气又壮了起来。
“看什么看?不服气?不服气你们可以走啊!”唐不二耍起了无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出门左转,天大地大,江湖任你闯!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此话一出,几人反而都沉默了。
走?
往哪走?
阿七抱着这烫手的天工图,他现在就是江湖上一个移动的靶子,走出这个门,不出一个时辰,就得被人剁成十八块。张子墨失了忆,除了这家客栈,他无处可去。老周更是背着血海深仇,隐姓埋名,这里是他唯一的避风港。
唐不二拿捏住了他们的死穴。
“哼!”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从一堆烂木头里,扒拉出一块还算完整的门板,又捡起一根烧剩的炭笔,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大字:
天下第一安全屋。
字迹歪歪扭扭,毫无风骨,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又在下面添了几行小字:
“入屋十两,住宿另算。内有顶尖高手护院,包您平安。解释权归本店所有。”
写完,他把门板往阿七怀里一塞。
“去,挂到门口去!从今天起,这就是咱们的新招牌!”
阿七抱着门板,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木头,而是奇耻大辱。
“我不去!太丢人了!”
“不去?”唐不二斜睨着他,“行啊。那你去城西王木匠那,给我定一块金丝楠木的招牌,钱,就从你那半拉工钱里扣。”
阿七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最后还是在唐不二“杀人”般的目光下,屈服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找了两根钉子,叮叮当当地把那块丑得惊天动地的“招牌”,挂在了客栈门楣上。
一时间,这家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客栈,气质瞬间从“江湖险地”滑落到了“山寨土匪窝”。
一下午,客栈里都静悄悄的。
几个伙计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阿七抱着盒子在角落画圈圈,张子墨对着一本空白账本发呆,老周在厨房里剁肉,那动静,听着像是在剁人。
唐不二则悠哉地躺回了他那张宝贝躺椅上,哼着小曲儿,仿佛压榨了员工之后,心情格外舒畅。
就在这种诡异的宁静中,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锦衣绸缎,身材微胖,脸上却写满了惊慌与疲惫的中年商人,滚了下来。
他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块惊世骇俗的招牌。
“天……天下第一安全屋?”
商人愣住了。
他本是听闻江湖传言,说云锦城东城有家神秘客栈,连黑羽卫和竹影楼都在此地吃了大亏,是个绝对安全的避难所。他正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这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寻来。
可眼前这……怎么看怎么像个黑店啊!
就在他犹豫不决,准备扭头就走的时候。
“哎哟!客官!”
一个热情得过分的声音响起,唐不二不知何时已经迎了出来,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
“客官,您这是躲灾还是避祸啊?来来来,快请进!咱这地方,别的没有,就是安全!”
商人被他这自来熟的架势弄得一愣,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萧条之气扑面而来。大堂里空空荡荡,桌椅板凳上还带着修补的痕迹,几个伙计歪七扭八地坐着,一个个面色不善,看上去比外面的劫匪还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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