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有间客栈提前打了烊。
厚重的门板（临时用几块拼凑的）死死关上，将门外那些探头探脑、不愿离去的视线，彻底隔绝。
大堂里，灯火通明。
但气氛，却诡异到了极点。
唐不二先是对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林家父女摆了摆手：“林老哥，今天多谢了。这地方马上要变成是非之地，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免得沾上麻烦。”
打发走无关人等后，大堂里，灯火通明。
但气氛，却诡异到了极点。
阿七和张子墨，如同两尊石像，呆呆地站着，看着眼前那座由金银珠宝堆成的小山。
阿七的喉结，一直在上下滚动，他想咽口水，却发现嘴里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张子墨手里的算盘，早就掉在了地上，他那张总是挂着“子曰”的脸，此刻一片空白，仿佛连孔子都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
“掌……掌柜的……”
最终，还是阿七，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咱们……是不是可以……把京城买下来了？”
唐不二正坐在一堆金条上，手里拿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对着光，一脸嫌弃地瞅着里面的杂质。
听到阿七的话，他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买京城？你脑子被金子晃傻了？”
他把夜明珠随手一丢，那颗在外面足以引起血雨腥风的宝物，就在珠宝堆里“咕噜噜”滚了几圈，不见了踪影。
“这他妈哪是钱啊！”唐不二一脚踹在一口箱子上，满脸的烦躁，“这分明是一堆催命符！”
“这么多东西，放哪？藏哪？怎么花？”
“今天这么大的动静，明天开始，咱们客栈门口，估计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外面全是盯着咱们的眼睛！我还怎么开门做生意？我还怎么过我那清净悠闲的退休生活？”
他越说越气，站起来，在那金山上踩来踩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麻烦！天大的麻烦！”
阿七和张子墨面面相觑。
他们第一次，无法理解自家掌柜的脑回路。
面对这泼天的富贵，掌柜的，竟然在……发愁？
这……这是不是太凡尔赛了？
只有老周，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走到唐不二面前，将面碗递了过去。
“掌柜的，先吃面。”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唐不二接过面碗，看着碗里那清澈的汤头和翠绿的葱花，心里的烦躁，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呼噜呼噜”地吃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是你懂我啊，老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吃完面，他把碗一放，目光，投向了二楼。
“那个老的，怎么样了？”
老周摇了摇头：“没动静。”
唐不二擦了擦嘴，站起身，慢悠悠地走上了二楼。
他推开一间客房的门。
只见追魂叟，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双目无神，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
他的精、气、神，已经在那场公开的处刑中，被彻底摧毁了。
现在的他，就算把神兵利器放在他手里，他也再也提不起半分杀意。
一个武者的心，已经死了。
唐不二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喂，阿追。”
追魂叟的眼珠，迟缓地动了一下，看向他。
“想死吗？”唐不二问得很直接。
追魂叟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活在巅峰的宗师而言，像现在这样活着，比死，痛苦一万倍。
“想死，容易。”唐不二说道，“你现在冲出去，从这二楼跳下去，脑袋着地，保证死得透透的。”
追魂叟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不过……”唐不二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你死了，你那三千多个徒子徒孙，怎么办呢？”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欠我账了。你欠我的工钱，还有医药费，你死了，就得他们来还。”
“让他们一个一个，都来我这客栈打工，端茶倒水，扫地倒夜香，直到把你欠的账，还清为止。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追魂叟眼中刚刚亮起的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他可以死。
但他不能让整个七绝门，都因为他，而沦为世世代代的奴隶！
“不……不要……”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那就好好活着。”
唐不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七绝门主追魂叟。”
“你就是我这有间客栈，一个名叫‘阿追’的杂役。”
“你的任务，就是活着。活到……我觉得你把账还清的那一天。”
说完，他不再看这个彻底崩溃的老人，转身走出了房间。
回到大堂，唐不二对着还在发呆的阿七和张子墨说道：“行了，别看了。过来帮忙，分拣一下这些‘土特产’。”
“啊？分……分拣？”阿七一脸茫然。
“废话！”唐不二道，“金银珠宝，分门别类，明天找个地方埋了。那些武功秘籍、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儿，都给我挑出来。”
“我倒要看看，这七绝门，除了有点钱，还有没有什么能让我‘开开眼’的东西。”
三人开始在这座金山里，进行枯燥的“垃圾分类”。
大部分都是些不入流的武功心法和兵器图谱，唐不二看得直打哈欠。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咦？掌柜的，你看这个。”
张子墨从一个箱子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毫不起眼的铁盒。
铁盒没有上锁，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皮。
兽皮的质地，异常古老，上面用一种血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些诡异的、如同蝌蚪般的符号。
在兽皮的正中央，画着一个图案。
那是一座九层的高塔。
塔的周围，环绕着无数的锁链。
唐不二看到那座塔的瞬间，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第一次，猛地睁大了。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第一次，彻底凝固。
“妈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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