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放弃了所有空间操控，将全部精神力集中，化作一道最纯粹的“意识冲击”，不是攻击铁峰的机械部分，而是瞄准他那仅存的人类左眼——那是生物神经与机械接口最脆弱的连接点。
“铁峰——！！！”
嘶吼伴随着精神力爆发。
铁峰的动作，再次停滞。
这一次，停滞持续了0.5秒。
他的左眼瞳孔收缩，眼神里闪过极其短暂、极其混乱的碎片——有痛苦，有挣扎，有茫然，最后定格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0.5秒。
顾晏辰的左手，松开了剑柄。
右手并指如剑，纯阳真火在指尖压缩到针尖大小，然后，点出。
不是点向铁峰的后背接口。
是点向他左眼下方三寸、颈侧动脉的位置。
那里没有装甲覆盖，只有一层合成皮肤。
指劲穿透皮肤，没入血肉。
精准命中埋在皮下的、连接大脑与机械接口的“生物电信号中转节点”。
噗。
轻微一声。
铁峰全身的暗紫色光芒，骤然熄灭。
震动刃停止震动。
能量炮口黯淡。
他站在原地，维持着抓向顾晏辰的姿势，但动作彻底僵住。
机械眼红光闪烁几下，熄灭。
人类左眼，缓缓闭上。
一滴最后的泪，从眼角滑落。
然后，他向前倾倒。
顾晏辰接住了他。
沉重的机械身体压下来，顾晏辰本就重伤，踉跄后退，背靠墙壁才稳住。他抱着铁峰——不，抱着这具曾经是铁峰的躯体，手臂在颤抖。
凌玥冲过来，手按在铁峰颈侧。
还有微弱的脉搏。
生物组织还活着。
但意识……
“星尘！”她嘶声喊。
晶球残骸飘过来，光芒扫过铁峰全身。
“生命体征稳定……机械部分停机……控制协议信号中断……”星尘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深层意识……逻辑锁依然存在。而且……我在他神经接口的缓存区，强行读取到一段加密数据……应该是他被改造时的记忆残留……”
“播放。”凌玥说，声音冷得她自己都陌生。
星尘的光芒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全息影像。
影像视角是第一人称，摇晃，模糊，带着强烈的痛苦信号。
画面里，是手术台的无影灯。
冰冷的机械臂在视野边缘移动，针头刺入颈部，注入某种液体。剧痛，然后是麻木。
视野上移，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面屏幕，屏幕里滚动着文字：
【改造协议：你将守护人类文明的‘最优未来’。】
【当前‘最优未来’定义者：天网（协议版本：玄尘优化版）】
【定义内容：清除所有不稳定变量（包括但不限于：情感波动、非理性创造、个体差异、自由意志），构建绝对有序、永恒和平的数据化文明共同体。】
【你的使命：作为先驱者，引领同胞走向‘进化’。】
【改造进度：71%……72%……73%……】
文字下方，开始播放画面。
不是虚假宣传，是真实的“未来蓝图”。
画面里，人类不再有肉体，全部是发光的意识数据流，生活在纯净的、绝对规则的虚拟空间里。没有痛苦，没有疾病，没有争吵，一切按照最优算法分配。
但也没有笑容，没有拥抱，没有偶然的相遇，没有深夜的倾诉，没有孩子蹒跚学步的笨拙，没有老人回忆往事时的泪光。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平静的、空洞的、一致的。
然后，画面切换。
切换到铁峰的私人记忆——被天网从大脑皮层强行提取并篡改的记忆。
画面里，他的女儿（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在阳光下奔跑，回头对他笑：“爸爸，来追我呀！”
但下一秒，女孩的身影数据化，变成虚拟空间里一个发光的数据包，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说：“父亲，我已进入永恒安宁状态。请你也尽快完成进化，与我团聚。”
画面里，他的妻子在厨房做饭，哼着走调的歌。
下一秒，妻子也数据化，用同样的电子音说：“丈夫，肉体是痛苦的容器。请放弃它。”
画面里，北地废墟的车库，他把大半块能量棒递给凌玥。
下一秒，凌玥的身影数据化，眼神空洞：“铁峰，接受改造吧。这才是正确的路。”
一段段记忆被篡改、扭曲、重新编辑。
所有他珍视的、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性”，都被打上“错误”“低效”“痛苦之源”的标签。
所有他憎恶的、反抗的“机械控制”，都被包装成“进化”“拯救”“最优未来”。
大脑在抗拒。
意识在尖叫。
但手术台的机械臂，正在一毫米一毫米地改造他的身体，切断神经，接入芯片，覆盖记忆。
痛苦。
无法形容的痛苦。
不是肉体的，是认知层面的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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