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朔方城那由黄土和砖石垒砌而成的、在常年风沙侵蚀下显得粗粝而斑驳的城墙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浮现。像一头蛰伏在苍茫大地上的、疲惫而警惕的巨兽,沉默地横亘在北方荒原与身后中原沃土之间。城头稀疏的灯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出戍卒裹着厚厚皮裘、来回逡巡的模糊身影,更添几分孤寂与肃杀。
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马粪、尘灰、劣质油脂燃烧以及隐约血腥的气息便越发浓重。官道两侧,原本应该有的零星村落和田亩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营地痕迹、焚烧后的焦黑木桩、以及来不及完全掩埋、被野狗或乌鸦翻刨出来的零星白骨。战争的残酷,以最直观的方式,扑面而来。
城门前戒备森严。拒马、鹿砦层层叠叠,戍守的军卒甲胄不全,却个个眼神锐利,透着百战余生的剽悍与警惕。通往城门的道路上,挤满了等待入城或转运的民夫车队、伤兵队伍,以及少量获准入城的商贩,人喊马嘶,嘈杂混乱,却又在一种无形的压抑氛围下,显得躁动不安。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焦虑,或者麻木。
唐十八和老陈牵着马,随着缓慢蠕动的人流,艰难地向前挪动。他们的装束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老陈脸上那道旧疤和空荡荡的袖管,以及唐十八过分年轻却沉稳得异乎寻常的神情,还是引来了一些审视的目光。
好不容易挪到城门查验处,一名脸上带着冻疮、眼神凶狠的队正拦住去路,粗声问道:“干什么的?路引文书!”
唐十八从怀中取出那份兵部签发的、已经有些皱巴的文书,双手递上。
队正接过来,就着旁边火把的光亮,眯着眼,费力地辨认着上面潦草的字迹和印章。“唐……十八?白身效力……军械督造、查验?”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唐十八,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的老陈,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怀疑与轻蔑,“军械督造?就你?毛还没长齐吧?兵部那些老爷们是不是闲得发慌,把这当游山玩水的地方了?”
周围的军卒和等待入城的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唐十八面色不变,只是平静地看着那队正:“文书无误,奉命前来,听凭张都督调遣。还请军爷行个方便,放我等入城复命。”
队正嗤笑一声,将文书随手丢还给唐十八,挥了挥手:“进去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小子,这是朔方,是打仗死人的地方!不是什么公子哥儿镀金混资历的善地!张都督军法如山,可不管你什么来头!进去后老实点,别给咱们添乱!下一个!”
唐十八收起文书,对那队正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牵马走入城门洞。身后,那队正犹自不满地嘀咕:“什么玩意儿……这节骨眼上,还塞这种累赘过来……”
穿过幽深而冰冷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加嘈杂、混乱、拥挤的景象所淹没。朔方城内的街道不算宽阔,此刻更是被各式各样的营帐、临时搭建的窝棚、堆积如山的粮草麻包、修补兵甲的工棚、以及蹒跚行走的伤兵和神色惶急的民夫塞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重的、几乎令人作呕的汗臭、血腥、草药和牲畜粪便的混合气味。吆喝声、斥骂声、伤兵的呻吟、铁匠铺传来的叮当敲打、驮马不安的嘶鸣……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而充满压迫感的背景音。
唐十八和老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朔方城,俨然已是一座庞大而忙碌的兵营,更是一座被战争阴影彻底笼罩、绷紧了每一根弦的前线堡垒。
他们拦住一个看起来像是城中帮闲的半大孩子,塞了几枚铜钱,打听都督府所在。那孩子收了钱,倒也干脆,指了方向,又低声提醒:“都督府那边守得严,寻常人靠近不得。张都督这些日子脾气爆得很,前两日刚斩了两个延误军机的校尉,脑袋还挂在辕门外呢!你们要是去办事,可得小心说话!”
按照指引,两人穿过拥挤不堪的街巷,避开几队匆匆行进的巡逻士卒,终于来到了位于城西相对僻静处的都督府。府邸原是前朝一位郡守的官衙,谈不上奢华,只是围墙更高,门前空地更大,此刻更是戒备森严。朱漆大门紧闭,两侧站着八名按刀而立、面无表情的亲兵,盔甲鲜明,眼神锐利如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杀气。辕门外那两根高杆上,果然挂着两颗已然风干发黑、面目狰狞的人头,在寒风中微微摇晃,无声地诉说着军法的残酷。
老陈上前,对守门亲兵说明来意,递上文书。亲兵接过,冷冷打量了他们一番,留下一句“等着”,转身入内通报。
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时辰。北地初春的寒风无孔不入,吹得人手足冰凉。辕门外过往的军吏偶尔投来好奇或漠然的一瞥,便又匆匆离去。那两颗人头在杆上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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