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天空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宋邵没有去食堂,而是独自上了天台。
这里平时少有人来,栏杆边积着一层薄灰。
她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那部纯黑色的加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加密频道里很快跳出几条未读消息。
陶洹:老大,宗臣那边确实没动静了。我们监控了他名下十七个常用据点,全部进入静默状态。连他最喜欢去的那家雪茄俱乐部,今天都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泷丞:灵墟黑市有传言,说宗臣三天前进了无妄沼,至今未归。但消息来源不可靠,需要进一步核实。
谢丞:京城这边,章家内部有异动。章楚楚失踪后,她父亲章启明连续三天去了刑家老宅,每次停留超过两小时。刑家那位老祖宗……似乎出关了。
自从之前宋邵要求谢丞改名后,谢丞便和泷丞成了两个独立的存在,明明是一个人,却拥有着相互独立的通讯频道。
目的是为了混淆外部眼线。
宋邵一条条看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宗臣进无妄沼?
那个地方连她都不愿意轻易涉足。
沼泽深处埋葬着上古战场的残骸,混乱的时空裂缝和怨念凝聚的邪物比比皆是。
宗臣去那里做什么?
找东西?
还是、见什么人?
她想起昨夜际晔攻击她时,指尖那抹淡金色的灵力里隐约浮现的兽影。
古皇族战技。
那不是宗臣能教的东西。
除非,宗臣手里有古皇族的传承之物,或者,他接触过古皇族的人。
宋邵闭了闭眼。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了。
宗臣,古神,京城三家,现在可能还要加上古皇族的残部。
而她的手里,只有一堆立场不明、随时可能反噬的牌。
包括际晔。
天台门被轻轻推开。
宋邵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际晔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靠在墙上,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你玩王者荣耀,”宋邵突然说,“玩得怎么样。”
际晔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没试过。”
“失忆前可能玩过。”宋邵侧头看他,眼神平静,“你对‘对抗路’这个词有本能反应。这不是失忆后该有的认知。”
际晔抿了抿唇,漆眸微微眯起。
“宗臣给你植入的记忆碎片里,有没有关于游戏的片段?”宋邵又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没有。”际晔摇头,“他给我的,只有战斗本能、灵力操控技巧,还有……对你的怨恨。”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像叹息。
宋邵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疏离的笑,而是带着几分自嘲和凉意的笑:“那他倒是省事。怨恨比爱容易教,也更容易让人赴死。”
她转身面向际晔,天台的风格她额前的碎发吹乱,露出一双清冽的眼:“但我很好奇,际晔。你现在看着我,脑子里那些‘应该恨我’的指令,和你心里真正感受到的东西,它们打架吗?”
他们打架吗?
际晔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该怎么回答?
还能怎么回答?
说他每次靠近她时,胸腔里那份不受控制的悸动与禁制传来的冰冷杀意疯狂撕扯?
说他在麓湖之海将她护在身后的本能,和昨夜将指尖对准她心口的动作同样真实?
说他明明该恨她算计自己的血脉和失忆,却在她宣布断绝关系时,感到某种灭顶的恐慌?
“不用回答。”宋邵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远处,“答案写在你的眼睛里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宗臣总是这样。喜欢把人心当玩具,拆开了,搅乱了,再看着人在泥潭里挣扎。他觉得这样很美。”
际晔突然问:“你和他…,曾经是……”
“炮友。”宋邵接得干脆,“各取所需的关系。他喜欢我的身体和力量,我喜欢他的情报网和手段。很公平。”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际晔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不畅。
“那博弈呢。”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干涩。
宋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是极其短暂的僵硬,短暂到如果不是际晔一直盯着她,根本察觉不到。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陶洹告诉你的?还是谢丞?”
“都有。”际晔说,“他们说,博弈是你的前男友,F集团的前任副执行官,后来背叛了组织,带走了系统的核心代码。”
“嗯。”宋邵点头,语气依然平淡,“总结得很到位。”
“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宋邵说,“三年前他失踪了,带着代码和集团十七个最高机密项目的备份。我找了两年,一无所获。直到去年,灵墟黑市流出一批加密数据,里面的算法结构有‘天枢’的影子。但追踪到最后,线索断了。”
她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仰头看向阴沉的天:“所以你看,际晔。我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要么想从我身上得到力量,要么想夺走我拥有的东西。宗臣要涅盘丹和古皇血脉,博弈要技术和权力,古神要我的命和兽灵界——你告诉我,我该相信谁?”
这次际晔沉默了很久。
他想要得到什么呢?
爱吗?
这是一个非常高尚的词,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身上,因为一旦有了牵挂,就意味着做事不能尽心,不能事无巨细,不能倾尽所有,不能完全忠诚。
不同于坦诚,这是另一种精神层面的背叛。
但如果这个对象是宋邵呢?
天台的风越来越大,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你可以不用相信任何人。”他最后说,声音在风里有些模糊,“但你可以用任何人。”
但你可以用任何人。
宋邵侧目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某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他恐怕做不到了,因为面前这个名叫际晔的男人,已经成为了他万无一失计划中唯一的变数。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际晔明显叛变之后,宋邵未对任何人提及,却仍然给了一次机会。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纯粹的上下属关系。
宗臣深知这一点。
“学得很快。”半晌后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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